兩歲的孩子還吐不清字,含含混混地學著徐時笙喊了一聲:「母妃。」
我揉揉他的小腦袋,對他笑道:「屹樓,高屋建瓴,巍然屹立。好名字。太子殿下很疼愛這個孩子,對他寄予大望。」
「鵝黃呢?」我問。
「太子妃,這件事正要向你稟告……」豆兒支支吾吾。
我起身對身後緊跟的柳道可和程將軍道:「我人已經在東宮了,還要如此嗎?」
二人對視一眼,對我道:「微臣告退。」說著就要帶李陟遐離開。
「等等,」我叫住二人,「李陟遐不能走。」
程將軍道:「我等秉公辦事,還請太子妃不要為難。」
李陟遐也對我道:「阿姊,沒事的,我去去就來。」
我還是不放心,不肯讓他們二人帶走李陟遐。柳道可攔住我,對我道:「太子妃且放心,殿下不會為難李大人的。」
一干人等離開後,徐時笙讓奶媽來抱走了沈屹樓,又屏退了下人。
確認四周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附在我耳邊道:「太子妃請隨我們來。」
第64章
這是西苑最偏僻的院子,因為位置太偏而無人居住,只偶爾侍女們進去灑掃。如今這處院子卻被修繕一,院門上還掛了一塊添的門匾曰「長留居」。
院子四周每五步一個金翎衛,圍得鐵桶一般。
距離院子還有距離,徐時笙便拉住我不讓我再往前了。
「太子妃可知這裡面住的是何人。」徐時笙問。
長留。長為長久之意,留乃得到之意。長久得到。沈滌塵想要長久得到的,除了她還能有誰?不過看這樣的架勢,恐怕是強求而來,久留不得。
豆兒和徐時笙告訴我說,張念在此處已經住了半年有餘,先皇崩逝也未能離開。沈滌塵只要回東宮,日日都要過來,只不過他很少進門,都是自己一人在門外矗立許久又獨自離開。偶爾也會進去,但每每都與張念不歡而散。
鵝黃被沈滌塵撥來照顧張念,也已經半年不曾出這院門了。
我覺得張念比我還要可憐。我與她不同,我和我身後的李家對沈滌塵有所求,可我被困在這東宮尚且心有不甘。她呢?她為了沈滌塵出生入死,用整個張家為他鋪路,沈滌塵能行至此處,她功不可沒。可如今還是被囚在這小小一方天地間。
就連我都比沈滌塵更懂得她要的是什麼。
沈滌塵回來的時候,也已經深了。兩年不見,他清減許多,眼窩深陷,眼下烏青,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下巴上還有青色的胡茬,滿臉的疲態。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他沒有問我為什麼要走,也沒有指責我離開,更沒有久別的寒暄。好像這兩年多我從未離開。我有些惱怒。這算什麼?我盡在他的掌控?我並非一件物件,取回來也就罷了。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為何讓我回來。這麼兩年都放過我了,為何又讓我回來?」我自然知道讓我回來是因為我有用,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問。我不願意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揭過。這樣顯得我這兩年像個笑話。
沈滌塵本來已經轉身想要回自己的寢殿,被我一問,又轉身回來,坐到了我對面。
他用看一件離奇的物件的眼神看著我,仿佛難以理解我提出的問題。
「李敬之,你姓李,是當朝的儲妃。」沈滌塵一字一頓地說,「你享受了李家的生養,皇室的教養,萬民的俸養。你難道就不想履行自己哪怕一絲的職責?這兩年來你在吳家村都能安枕,沒有一點點的愧疚?」
我啞然,突然記起那日我離開皇宮,在夢中姑姑也說了這樣一番話。
見我無言,沈滌塵站起身來,恰巧看到桌案上我翻開的《孟子》。他道:「太子妃在閨中時已經飽讀詩書,以為知曉了其間的道理,思想開蒙。一心一意要求自由,求一份風骨。不肯為別人手中所執的棋。」
他看著我的眼睛,頓了頓:「我說的對嗎?」
不等我回答,他冷笑一聲:「在我看來,這恰恰是太子妃讀的書不夠多,心中還沒有天下,還沒有萬民,還沒有責任二字!」
良久的沉默。
他只說對了一半。從前我確實是從未想過這些,只是不願再做一枚棋子。如今我願意回來,不是因為程將軍以吳家村百十條性命相要挾。而是我看清了自己的處境。我回來也並非是重成為別人的棋子,我要成為的,是執棋博弈之人。
半晌,沈滌塵嘆了口氣,他輕輕的喚我的乳名,放緩了語調:「皎皎,我本是願意給你自由的,我好多次從下面人的嘴中聽到你在吳家村的生活,我也會羨艷。誰不願意就這樣一輩子安安穩穩,波瀾不驚?我從不讓人去打擾你,包括父皇和李右丞。我知道成親許多年,很多東西我給不了你,丈夫的責任也沒有盡到。但是我沒有辦法,哪怕我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哪怕我現在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我也沒有辦法。我有我要盡的責任。你已經得到過你想要的生活兩年了。如今朝廷需要你,你們李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必須要回來儘自己應盡之責。」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鄭重地朝他一拜,道:「妾身明白了,妾身一定好儘自己應盡之責。」
沈滌塵是真的累了,他沒有再離開,而是宿在了我的寢殿之中。夢中他帶著哭腔喃喃:「父親,孩兒怕。父親……別離開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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