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面包店开门了,店主推出了礼活节特供的兔子形碱水面包。
他们的对话会在第三位客人来之前结束。
小老板与这位绅士相识,还是五年前在一场位于都拉蒂拉特的读书会上。每月一次的读书会上,这位绅士经常只是默默读书、倾听。作为出生学者世家的大学究,当他出自己的观点,一切争论都会平息。
他先开口:“托达罗先生,”为了避免第二次加热煎饼,“没想到您还有跟踪的兴趣。”
短暂的沉默。
“我不懂您的意思。”
“最近我们小店生意冷清,或许我可以出去宣传一下,哲理会主席,都玛丽安花园的主人,深入浅出的亚当·托达罗先生品尝过小店的咖,不,红茶?”
“如果你想改成红茶店的话。”托达罗先生捣着杯中的柠檬果肉,说道:“我为你而来,不过顺路为他送行罢了。这次放假回来,他几乎每天都来您这里。看来您给了他一些指引。”
原来不只是跟踪,还有一定程度的监视。江中对此并不意外,“所以,那孩子,埃德多尔,就是素体?”
“是失败的素体之一。他是我最小的孩子,曾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但他甚至刻录不到《赤红之篇》。「刻录」失败后我又分别监管了八年,他们的身体状态没有异常。”亚当·托达罗顿了一下,放平了眉角:“我总为刻录成功的可能性担惊受怕,但现在可以确信,血——即便是我和薇薇安娜的结晶,都不足以使得孩子们成为素体。”
“埃德多尔在炼金术……理论上很有天赋,学院里的成绩也很好。在上个学期,大概启月节之后,他写信回来,请我帮忙给里拉城博物馆写推荐信,借古法拉都加珥语的教经。古法拉都加珥语是旧树的载体之一……或许是我多心了,他偶尔会有意接触有关旧树的事务。”
这位中年人在谈及自己的儿子时滔滔不绝。“那个孩子不过是个怯懦的庸才,我从不认为他具有某种资质,也知道他接触到的大部分事物。虽然不放心他自己出行,我还是写了推荐信。作为父亲,我总得满足孩子的热情,和求知欲。”
江中倾听着,直到确认托达罗先生已经说完。果然是父子,同样直率,自顾自地说完话然后等待提问,这对父子从饮茶习惯到说话方式都是一脉相承。他说道:“虽然不具有天才,埃德多尔还有成长的可能。您就当是让孩子外出拓展眼界吧。”
“东面协商停战,南面瘟疫渐平,北面喀穆来使;一切看似平稳。”托达罗反驳道:“江先生,在我的孩子之中,埃德多尔最为脆弱,在外面世界的每一眼都可能成为他心灵的创伤。不会很久,他就会在理想与现实的差距面前不知所措。神主无法解决地上的苦难,到时候,他只能逃避回家,或者在自我揪扯中沉湎。”
说到这儿,托达罗将红茶一饮而尽。
沉默。江中看着托达罗的空杯,牙齿感到酸痛。
“听起来您对于自己的儿子和神主的力量都没有信心。”
“「树」,先生。「树」的生长带来了太多。金木桔派出的使者是他的长子骐达古,下一任喀穆之主。‘金木桔放权’,这在树生之前难以想象。而对于拉夏,一个……进程被生生截断,对神秘的崇拜复苏。您能想象不过十多年前,街道上到处谈论的是关于如何重整教会与政治事务么?”
托达罗先生抬头直视他,“江先生,太多的变化已经生,新的战争正在酝酿。我时常感到世界正处在夹缝之中,一个魅影已经降临,但祂既不属于稳定的社会,也不属于展的未来;祂与神主并不是同伴。”
“‘大洪水令旧时代消亡,但新的时代扑朔迷离。历史收束的结点未知而令人惶恐。’时兴的推理小说《s》里的话。我到了要刻意追寻流行的年纪了,似乎要这样才是好的。您应该知道,最好的时代从未到来。”
“江先生,”他和埃德多尔同样迷茫地提问:“我们,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小老板挪开眼神,不与他对视。他看到了已经凉透的煎饼。
“托达罗先生,您可能有些误会。”他回答道,“如果你已经不再向神主寻求答案,也不再信任自己的内心,那么也不该向我提问。如果您在追问的路上过于疲累,暂且将历史的收束点当作这块煎饼吧。”
“煎饼?”托达罗问道。
“哦,煎饼。”托达罗呢喃道。
“哈哈,”托达罗摇摇头,轻轻笑道,“江先生,您依然如此善于逃避问题。在我看来,您过于浪费自己的头脑了。”
“你才是,这样的说法方式……总是通过引用说话,会交不到朋友的。”
托达罗同样不回应,将红茶一饮而尽。“聊会正事吧。我来请您参加一场葬礼。一位……父亲,您的故人,第四十三任圣城主教马坡里·苏格,应该死于412年前。我们在昨天收到了他的讣告。下月五日黄昏第三声钟的时间,葬礼在秘诰所举行。”
江中收敛笑意。他在沉默中感受到刺骨的恶意贯穿脊椎。“真是恶趣味啊。转告那位,我会准时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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