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婁簡的態度,像是在他心口上刮刀子。
「為何你總是拿話噎我?」
「你可……真是容易惱火。夏長史也不是第一日認識我了,我這人說話做事圖的是自己舒坦,從不管旁人怎麼想。」婁簡好似一直是這麼咄咄逼人。說罷,婁簡懶得多看夏驚秋一眼,轉身便朝前走去。
「你那麼聰明,當真……不懂我的心思?」春風攪得湖水層疊蕩漾,夏驚秋的聲音里夾著顫抖的氣音。
「夏小郎君,我對你從未有過別的心思。」
婁簡的聲音,字字清晰。話音擲地,夏驚秋的呼吸聲,隱入了細風之中。
「有心思,又如何?」婁簡轉過身來,「夏長史會娶一個操持賤業的女子為妻?」她上前幾步,將現實撥開、揉碎,赤條條的擺在夏驚秋面前,「還是做你婢妾或是外室或是情婦?」
「我沒想這般對你!」夏驚秋辯解。
「那便是連名份都不願給我?做一對露水夫妻?」
緊蹙的雙眉之下,一雙清澈的眸子反覆確認婁簡的眼神,隔了許久,夏驚秋才緩緩開口:「在你心裡,我便是這樣的人?」
「你也清楚,我的仇家是赤羽宗。十幾年來四處躲藏,居無定所。你真能為我放棄仕途,自此流浪天地間嗎?即便你當下願意,以後可會後悔,可會埋冤?路見不平之時,你再也沒有這層身份傍身,又有幾個人會聽見你說的是什麼?」
夏驚秋心中的滿腔熱血,註定他不可能庸碌一生,隱藏於市井。
「我……」夏驚秋猶豫了,「你不必躲藏,我可以護著你。千目閣也可以保你無虞。你若同意,等康城事了,我便帶你回京都見耶娘,若是不行……」
「若是不行,你打算如何?」婁簡抬起眼眸,平淡如水,「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我不是你身上的袍子,這件不行便換一件。夏長史早些歇息吧。」
歪脖子樹邊,獨留下了夏驚秋一人。
*
案子還得繼續查。
翌日一早,夏驚秋便去了縣衙。賀夫人、湯妙人、姜也、孟寧、倪令歌、房婉兒幾人的生平,夏驚秋細細讀了十來遍,連字眼都能扣得出來。
真就如秦昌所言,幾人除了是婦找不出任何的共同點。
年紀最長者三十有五,最小的只有十六。
喜好、家境各不相同。湯妙人一家子以打漁為生、姜也則是鎖匠家孩子,排行老二、孟寧是孤兒,自小跟著姨母學做豆腐、倪令歌是茶肆的優伶,帶著小弟討生活、房婉兒則是房員外家的嫡長女,富家高門的姐兒。
千目閣查來的線索也大相逕庭。豆腐西施孟寧喜庖廚,漁女湯秒人則是喜女紅,房婉兒則是喜書法……幾人的未婚夫婿也並無交集,甚至還有外縣人。未過門的婦死後,他們或娶或故,有的人孩子都已經到了念書的年紀。
夏驚秋納了悶,這幾個人,斷然是不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或是有任何交集的。
難不成真是鬼索命來了。
眼下,唯一的線索便是賀夫人的雙足了。驗書中的屍解圖所繪,賀夫人被砍斷的斷足處,刀口平緩齊整,左右足皆斷在距離腳踝處三寸的位置上。夏驚秋站在康城縣輿圖前,瞧著一處山林出神。
「秋哥兒,你瞧什麼呢?」金寶端來茶水。
「賀夫人是死在這片山林里的。」夏驚秋指著山峰最高處,「此處山地陡峭,若是從上頭跌落被陷阱所傷,應當是切口有參差來或是刀口為斜切,才更為合理些。」
「哥兒可看得出是什麼兇器?」
夏驚秋搖了搖頭。
金寶撓了撓臉頰:「如此說來,那便是賀夫人從山崖上跌落,然後被人砍了腳?」
「說反了。」夏驚秋一手案子案几上,一手按在卷宗上,「驗書中說斷肢處是生前傷,應是被人t?先砍斷了雙足,再掉下山崖的。但其他幾名婦卻是在死後才斷了雙足。」
金寶一激靈,腳脖子發涼:「聽著就疼。誰這麼大本事,能一刀把人的腳踝活生生砍下來。難不成是菜市口的劊子手乾的?」
「異想天開。」夏驚秋哭笑不得。
「哥兒,我聽人這世間人的癖好各有不同,比如咱們府上東街有個木匠,他就特別喜歡女人穿過的衣褲。府里的嬤嬤閒聊市時提起,那木匠還偷跑到婦人家偷衣裳,被人打了好幾次。您說,這兇手會不會是喜歡女人的腳,所以才砍下來的。」
夏驚秋搖了搖頭:「的確有幾分道理。不過,陳屍之處皆發現了死者的雙足。收藏癖好這條線索便行不通了。」
金寶嘆了口氣,憑自己的腦子要是能想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也是稀奇:「最後一名婦都是兩年前死的,屍早就成了白骨。」金寶試探道,「秋哥兒,要不咱們去問問婁娘子,說不定婁娘子還有什麼法子?」
每每提到婁簡,夏驚秋身上的傷便要被剝開一次。他合上卷宗:「這種事就不要麻煩人家了。」說完,夏驚秋拿起茶盞猛地灌了幾口,「十年舊案,急也急不得,眼下也不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你先回客舍等我。」
「哥兒要去哪兒?」
「去尋秦昌。」
第四十五章瘋子
秦昌見了夏驚秋,像是被狸奴逼到牆角的耗子。
車駕內,夏驚秋合目安神:「秦縣令,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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