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你穿的如此华丽富贵,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前几句话还好些,后边这一句却是让拂雪心中一紧,笑容也有些僵硬。他暂且当自己心思略微敏感些,没有多言。
戏园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被卖进首辅大人家做妾室,并不知道他是做下人。一个男妾,下九流们谁不知道纳进去为的是什么。在离开戏园子之前,他就听过不少风言风语,大多都是说他这样的人,生来下贱,就是被男人玩的东西。
拂雪想着,有一同长大的情谊,起码不会被瞧不起,总是想回来看看。
流烟亲热的拉着拂雪进小棚子,棚子是临时搭的,集市定了好几日的戏,这些日子都在此处更衣化妆,里边又脏又乱,只有行头被好好的安置在一旁。
“你们快看,是谁过来了!”流烟招呼着众人过来。
有几个没有排上戏的,或是刚唱完没什么事的,都跑过来瞧热闹,杂七杂八的聚在一起说话。
“这不是拂雪吗?果然入了贵人家就是不同了,看这衣裳,真漂亮真光滑,咱们见都没见过呢!”
“是啊是啊,除了行头,还没见过这样精致漂亮的衣裳,不知道这一身要多少银子,像我这样的,恐怕卖唱卖到五十岁也攒不到。”
“你们光看衣裳了,瞧瞧咱们拂雪,进了高门大院就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哪一家的大少爷。”
“你这真真是发达了,做首辅大人父亲的妾室能得不少好东西罢,也拿出来一些接济接济众位兄弟姐妹。你手里漏出来一些,可够我们吃一年的。”
众人叽叽喳喳,说得好不热闹。可拂雪总是觉得,面前这些熟悉的人,明面上好像在恭维他,实际上却都在嘲讽他。
他们一个个都知道其中的内情,却只夸他衣裳好看,千金难得,夸他像大少爷,却偏偏要提内情。
既要恭维,又瞧不起他。
就连同他关系最好的流烟,也在一旁看戏,丝毫没有为他解围的样子。
众人见拂雪不说话,一些胆子大的竟开始上手去摘拂雪腰间的玉饰。
拂雪反应过来往后退,那人眼里只有挂饰,往前扑着去抓,最后重心不稳摔到地上,表演了一场狗啃泥。
众人笑了一场,都弯腰去扶摔倒的那人。
其中一个带着妆的还笑道:“你可急什么,现在拂雪可是贵人,哪里是你轻易可以碰到的,怪你摔倒出丑吗?”
拂雪顿时觉得他满心欢喜的过来,却还不如不过来,心中也没有任何解释清楚的欲望。
他说自己只是下人,又有谁信呢?
“简直胡闹!”
门口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喝,打断了热闹的嬉笑声。众人听到连忙散开露出站在门口的金玉戏班班主。
班主刚从台上下来,妆和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来。一张黑色花脸威势极重,压迫着在场的众人。
戏班子里没有人没被班主打过,班主一说话,也无人敢顶嘴。
班主身后还跟着一位,正是一路跟在后面的照月。
此时此刻照月高门女使的气质便完全显露出来,比寻常人家的大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紧不慢的走到拂雪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主子,该回去了,首辅大人说这个时辰后厨的鸡丝燕窝煨的刚好,天寒地冻刚好驱寒。”
众人面面相觑,被照月的气场压得不知所措。
拂雪愣了一下,总觉得照月似乎在故意炫耀什么。他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班主,拱手行礼,见班主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跟着照月离开。
他走出小棚子,就看到首辅大人站在稍近一些的空地上,身姿挺拔,玉树临风,温柔得像是散落一地的月光。
周围熙熙攘攘,也能让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拂雪感觉心头一酸,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照月是特意为他去撑腰的。照月是首辅大人的人,一切行为自然是首辅大人的授意。
就在此时,首辅大人缓缓地走了过来,轻轻的拂去拂雪发顶的残雪。
拂雪突然有一种想要不管不顾的……
依靠在首辅大人怀里的冲动。
拂雪看着首辅大人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来,步伐松弛又坚定,风度翩翩,如芝兰玉树,宛如画中人。
拂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有点快。
萧靖则在拂雪面前站定,伸出手来示意拂雪牵上。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天然就该如此。
拂雪愣了一下,犹豫的伸手牵上。对面的人微微用力,带着他一路往回走,他跟在后边,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白兔。
回去的路上二人没有说话,拂雪低着头追随着首辅大人的脚步,看着纷飞的衣摆,心如擂鼓。
拂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回事,今日看到首辅大人就有些控制不住。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昔日的朋友与玩伴,发现什么都不一样了。
而且像首辅大人这样好的人,任谁都会……心动吧。
拂雪又感觉自己的心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回去的路上首辅大人偶尔会同拂雪谈些闲话,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趣事。拂雪虽然听得懂,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回到卧房,也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送拂雪回房之后萧靖则也没有直接休息,关岚送来了今日剩余的公务还有信件。
看到信件,萧靖则不由得有些头痛,但还是把信拆开仔细阅读。
这封信来自他的叔父。他的祖父和这位叔父的父亲是亲兄弟。二人分家之后,两支血脉都子嗣不多,所以即便分家关系也甚是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