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元铎醒的时候,宋镜还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熟。
他就着一点龙凤烛的光晕看着怀中宋镜,她已经十九岁了,做了皇帝,也做了他的妻子。
此时已经离登基大典过去三个月了,朝中一切都稳定了下来,他和宋镜举行了大婚,这是他和宋镜新婚的第二个晚上了。
皇帝新婚大贺三日,原本礼部说是七日,被宋镜拒绝了。
他这两日喝了许多酒,昨夜还好,今日头有些昏昏的,即便如此也拖着宋镜折腾了许久,他喜欢她,天然地想亲近她。
沉沉的睡梦里,他梦见了前世,宋镜所说的那个前世。
宋岐死了,宋镜也死了。
他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宋镜说了一半没说出口的,那些宋镜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清晰的看见十五岁的宋镜因巫蛊之术离开雍都,她一点不觉得自己是败了离开的。
而自己在雍都中安插人帮宋岐解决了许多问题,他那时候能力还不大,在军中能帮她的地上太少,甚至那个时候,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自己只能想一点微不足道的办法帮她压制住林将军,帮他驱使叶溪。
在距离遇龙河遥远的雍都城里,他远远的窥视和试图掌控着她周边的一切。
知道她十八岁时,宋岐重病去世,他明明派了孙老帮他解了毒,却没想到东宫良娣给他吸食五石散,这东西甚至都没有毒好解,但是好在可以慢慢来,不会轻易要人性命。
谁知他还没动手,东宫良娣就死了,那时候他刚离开雍都城要回家去,路上却传来太子薨了的消息。
他几乎可以想象宋镜的心情,于是便快马加鞭的往遇龙河与雍都城的关塞要道去,他想早些见到宋镜,等他千算万算到了博襄,宋镜人已经到了雍都城,她不眠不休,根本就没在博襄做任何逗留。
他往雍都去的时候宋镜就已经离开了,她也没再雍都逗留,钟离元铎只能听探子的嘴里听到她现在的样子和情绪。
他心痛不已,已经明白自己堕入情爱,他不想再看见在入云客栈那样的她,心里只想护着她,于是便给她传了信,告诉她自己要去遇龙河找她。
他没找到宋镜,宋镜也没等着自己去找,她挥旗造反了。
前世的钟离元铎一生经历过两次绝望,第一次就是当他知道宋镜反了。
她谁都没有,只有十万大军,平阴郡王和安国公都还在雍都,她这样冲动的行为只会走向毁灭。
也正如他所料,等他赶到博襄,安国公的大军也兵临城下,他在两方数十万的大军里渺茫如蝼蚁。
在赫赫皇权下,在大军压境之下,他护不住自己心爱的人,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绝望。
等他混进博襄城郡,等他走到宋镜的门外,摘星公主宋镜拔剑自刎,鲜血溅在洁白的窗纸上,看得钟离元铎紧紧咬住牙关,目眦欲裂,恸哭出声。
他跪在窗外,甚至没有勇气走进去看她一眼,他们年少相识,他拉了她一把,却始终没有护住这块玉。
玉碎了。
钟离元铎最后终究还是带着宋镜的尸身离开了博襄,他去找了一个人。
那个被宋镜交给他,被他现了此人的身份最后谎称死了的人,望乡巫女。
他将宋镜的尸身带到望乡巫女跟前,拔剑威逼她道:“我知道你们望乡有法子!有绝密的巫术,能让白骨生肉,死人复生!”
不知什么原因,那时的望乡巫女已经十分衰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像是离死已经不远了。
她有些轻蔑地瞧着钟离元铎道:“你不必诓我,你胡诌错了,望乡根本没有令死人复生的巫术,小子。”
他一剑砍断一旁的屏风,那时宋镜的尸身用冰块镇着,可即便这样也无法避免的出现了些微的尸斑。
巫女笑道:“你看看,这个样子,大罗神仙也复活不了她呀!”
绝望几乎将钟离元铎淹没,他一怒之下拿剑砍了屋里所有站立的东西,是他的错,他没有护住宋镜。
最后他累了,自己跌坐在了冰棺前,宋镜的眉眼依旧清晰。
他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与她好像就那么两年的缘分,缘分尽了便再也见不到了,宋镜甚至不知道他喜欢她,因为喜欢她所以为她出头,所以帮她。
宋镜不知道,终其一生都不知道。
他浑浑噩噩间求了巫女,“我求你,救救她,我只是想,想。。。想让她在看我一眼,你们望乡一族传闻可以通神,你帮我。。。。救救她。”
望乡巫女盯着冰棺中的宋镜瞧了片刻道:“这样的面相啊。”
她像是感慨,最后道:“我不能复活今生的她,但是却能给她一个来世,至于这个来世有没有你,这就看造化了。”
望乡巫女死在了为宋镜行巫的那天晚上,乌云蔽日,天空中没有一颗星子,他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钟离元铎的思绪重新回到温暖的寝殿里,宋镜似乎做了梦,微微皱了皱眉又松开,勾了勾唇又落下。
钟离元铎心头软成一片,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最后将脸连埋在了她的脖颈里,让宋镜身上的香气浸透他。
今生他有几次将要离开宋镜时都会感到一阵心痛难忍,他并没有心疾,连大夫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留在了宋镜身边。
望乡的巫术通神,宋镜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他也如愿以偿得到了宋镜。
他要宋镜,即便作为交换他没有了来生,即便宋镜并不知道自己那么爱着她。
他依然爱她,要她,前生是,今生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