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王忙笑着上前:“少君!”
裴琰深深施礼:“王爷!”
庄王搭着裴琰的手,细细看了他几眼,语带疼惜:“少君可消瘦了,看来这回真伤得不轻。”
裴琰微微笑着:“小子们说似是见到王爷车驾,我还不信,王爷前来探望,真是折煞裴琰。”
他将手一引,庄王与他并肩步入庄内,口中道:“我早念着要来看望少君,但政务繁忙,一直抽不开身,少君莫要见怪。”
裴琰忙道岂敢,将庄王引入东花厅。下人奉上极品云雾茶,裴琰轻咳数声。
庄王放下手中茶盅,关切道:“少君伤势还未好吗?”
裴琰苦笑道:“好了七八成,但未恢復到最佳状态,倒让王爷见笑。”
庄王鬆了口气,重新端起茶盅,正自思忖如何开口,安澄进来,给庄王行了礼,又步到裴琰面前禀道:“相爷,都备好了。”
裴琰起身笑道:“下人们说在平月湖发现了三尺长的大鱼,我让他们备下了一应钓具,王爷可有兴趣?”
庄王性好钓鱼,正想着如何与裴琰拉近些距离,忙道:“再好不过。”
平月湖在长风山庄东南面,为山腰处的一处平湖。
此时正是盛春,湖水清澈,碧波荡漾,湖边翠竹垂柳,鹅雁翩跹。迎面而来的湖风带着浓浓的花香,湖面一片明亮的绯红,满眼皆是明媚的春光,庄王不由嘆道:“都说京城乃繁华之地,我看倒不如少君这长风山庄来得舒心自在。”
裴琰将他引至籐椅中坐下,自己也撩襟而坐,微笑道:“虽不敢说这处好过京城,但住久了,倒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些年,不是在战场杀敌,便是在朝堂参政,鲜少有过得这么轻鬆自在的日子。所以说,福祸相倚,此次受伤倒也不全是坏事。”
庄王大笑,下人们早替二人上好鱼饵,二人接过,将钓线抛入湖中。
柳荫稀薄,春阳正盛,清风徐来,二人面上皆闪烁着淡淡的光影。不多时,裴琰便钓上来一条尺来长的金色鲤鱼,十分欢喜,笑着对庄王道:“可惜不是在京中,不然邀上静王爷与三郎,比试一番,定可将静王爷灌得大醉。”
他似是又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三郎受了重伤,可大好了?”
庄王却只是忙着起桿,钓上一尾两寸来长的小鲫鱼,摇了摇头:“少君这长风山庄的鱼儿都有些欺生。”又道:“三郎伤得较重,怕只恢復了五六成,看着清减了许多,让人好生心疼。”
裴琰重新将钓丝抛回水中,嘆道:“皇上定是又心疼又心忧,唉,身为臣子,不能为皇上分忧,实是愧对圣恩。”
庄王正等着他这话头,便缓缓放下手中钓桿,转头望向裴琰:“少君,父皇有旨意下。”
裴琰忙放下钓桿,挥了挥手,所有随从迅速退去,他面北而跪,口中道:“臣裴琰接旨。”
庄王上前将他扶起,道:“父皇说,不用行礼接旨。”说着从袖中取出黄绫卷,裴琰双手接过,摊开细看,面上露出犹豫迟疑之色。
庄王语出至诚:“少君,眼下已到了国家危急存亡之时,宇文景伦大军长驱直入,若是让他攻下了河西府,潇水平原无险可依,京城危矣。”
裴琰默默无言,庄王无奈,只得续道:“高成战败,宁剑瑜在娄山和小镜河撑得辛苦,无暇西顾。王朗又阵亡,董学士怮哭数日。眼下社稷危艰,还望少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谢煜在这里,替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先行谢过少君!”说完长身一揖。
裴琰忙上前将他扶住,连声道:“王爷切莫如此,真是折杀裴琰。”
庄王目中透着热切之意:“少君可是答应了?”
裴琰仍有些犹豫,庄王轻声道:“少君可是有何顾虑?”
“倒不是。”裴琰摇了摇头:“主要是我这伤,未曾痊癒―――”
庄王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道:“父皇也知少君伤了元气,让我带来了宫中的‘九元丹’。”
裴琰面上露出感动之色,语带哽咽,磕下头去:“臣谢主隆恩。”
庄王将他扶起,亲热地拍着他的右手,嘆道:“少君,你是国之柱石,朝中可是一时都离不得你,父皇都说,让我多多向你请教才是。”
裴琰忙称不敢,道:“日后裴琰还得多多仰仗王爷。”
湖水倒映着青山红花,平静无澜,倒影中的杜鹃花绚得耀目。平月湖畔,二人相视一笑,笑意盎然的眸子中俱各微闪着光芒。
喝过崔亮开的药,又连敷数日外用草药,江慈肩伤有所好转,但精神却一日比一日萎靡,常呆坐在房中,闭门不出。
魏五婶与她相处一段时日,对她性情有了一定瞭解,虽是被迫前来服侍于她,也有些心疼于她。这日夜间,见卫昭飘然入园,两人一人在室内枯坐,一人于窗外默立,终忍不住轻步行到卫昭身侧,低声道:“公子,姑娘这几日有些不对劲。”
卫昭并不言语,魏五婶嘆了口气:“公子,您还是进去劝解一下吧,这样子,肩伤能好,但心病怕会严重。”
夜风吹起卫昭耳侧垂下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他忽想起那日晨间,自己负着她,赶往落凤滩,她的长发,也是这样拂过自己的面颊。淡淡的惆怅在心头蔓延,终提起脚步,缓步步入内室。
她正面窗而坐,绯色长裙在椅中如一朵桃花般散开,乌髮披散,越发衬得肌肤雪白。卫昭凝望着她的侧影,再望向她身侧床上散散而放的狐裘,目光一紧,轻咳出声。
江慈转头看了卫昭一眼,又转过头去,剪水双眸蒙上了一层雾色,低声道:“他快到京城了吧?”
卫昭望向窗外的黑沉,淡淡道:“算算日子,明日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