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神志不清,只是整个灵堂过于冷清凄寂,让人见了不免有些触景生情。
入宫前沈怀夕还曾嘱咐过:“此次进宫,你我怕是都要受些委屈。此次风波过后,杜家倒台,也就不用过这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杨柳接过那个装着短刀的荷包时,问了一句:“什么时辰能回王府?”
没想到再回到王府,竟然是这么个情形。
慕容璟连下三道密旨:为免边关动乱,贼寇趁机犯我大梁,荣平王府秘不发丧。
一众侍卫家仆跪在灵前,不允许披麻戴孝,就连灵前那一对儿白烛,都是沈铎和子辛商量过后,偷偷点上的。
几个秋实居的丫鬟围上来,哭着拉住杨柳的裙摆:“侧妃主子,好歹看在咱们王爷的面子上,别这么糟蹋自己。”
沈铎跪倒在灵前,低着头说道:“王爷早上走的时候,只交代了我们要看好王府和军营,晚上回来的时候,是大内的侍卫一匹白绢给裹着抬回来的。”
他抹了一把眼泪:“王爷浑身都是血,身上的白绢都染成了红的。”
子辛拽住了他的胳膊,朝着跪在棺材前的杨柳努了努嘴:“侧妃正伤心呢,添油加醋地说这些干什么!”
“我心里难受!”沈铎攥拳捶了捶胸口,“凭什么不让我说!”
他抬手攥拳的时候,手指上的青紫痕迹分外显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肿了,又流血结了痂。
杨柳本来只抬眼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就盯住了他的手。
“沈铎。”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倒也不是因为杨柳心细,实在是因为沈铎手上的伤口太渗人了,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沈铎愣了一下,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两只手齐齐背到身后藏着:“没,没什么,是属下自己不小心,喝粥的时候烫着了。”
杨柳往前迈了一步,只觉得头晕目眩,跌倒的时候顺势拉住了身边丫鬟的胳膊。
那丫鬟尖叫一声,随即飞快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杨柳站好,一把扯开了丫鬟的袖子。
粉白小臂上青紫一片,手腕上结了一圈厚厚的痂,一看就是被麻绳一类的东西捆过手腕。
“你也是喝粥的时候,不小心烫的吗?”杨柳生了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从灵堂出来,走到院子里排队站好。沈铎搬来了椅子,杨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坐。
她从第一排开始,挨个检查过去,几乎每一个丫鬟身上都有伤,清一色的紫青肿痕和手腕上一圈瘆人的血痂。
侍卫们手指上的疤痕和沈铎手上的一般无二,痕迹新旧也是一样,打眼一看就是这几天的新伤。
“你们谁来说?”杨柳觉得有些站不住,坐到了沈铎搬来的椅子上。
她在宫里受的伤还没养好,又在贞元寺那场大火里呛了火烟,眼下只觉得喘息之间胸口一阵阵地疼。
刚才在灵堂哭喊的时候又扯动了伤口,胳膊上刚结痂地新伤又开始渗血。
“侧妃主子。”见众人没有一个出声的,子辛从沈铎身后走出来,走到了杨柳面前。
“马上就是晌午了。”他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一群人,“这些,都是荣平王府的忠仆,不忠的那几个,已经被我们商量着清理门户了。”
劝了好半天,杨柳才同意让众人回灵堂去。
沈铎子辛一行人跟着杨柳回了秋实居。
“本宫想知道,王爷走了,本宫又不在的这几天里,王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杨柳扫了一眼众人,视线停留在子辛身上:“子辛,你是个明白人,本宫想听你说。”
子辛对着杨柳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逐字逐句开始讲述荣平王府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事宜,没增一个字,没减一个细节。
半个时辰,从巳时到午时,院子里的蝉鸣断断续续,窗台上的插花叶子热得卷了起来。
子辛叹了口气,说完了最后一件事情:“是个蒙古人,自报了姓名,说是叫赫戈,我们找出软轿来把人抬进府门,他转身就走了。”
杨柳点点头,她隐约知道是赫戈送她回来的。
“传陛下口谕来审问你们的太监,长什么样子?”她掏出手帕捂住了脸,咳嗽了两声,“什么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