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方的城池,朔月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直到马蹄声响起。
看清来人,朔月讶道:“敬书?”
来人正是阔别多日的严文卿。一朝得见故人,北境风尘倏然被重逢的喜悦席卷而去。
严文卿笑道:“朔月,好久不见。”
不知怎的,那笑意却有些勉强。朔月没注意到,只是亮着眼睛,欢喜中有些赧然:“好久不见……是陛下让你来接我的吗?”
他一路疾行,餐风露宿,对近日京城生的事情依旧一无所知。
严文卿的笑意慢慢僵在脸上。在朔月茫然的视线下,他取出一封藏了数月的密旨:“陛下托我将这个交给你。若是意外生,你拿着这封旨意,去何处都可以,无人能拦你。”
那是早在朔月离京前谢昀交给他的,是谢昀怀着忧虑之心,给朔月留的最后一道屏障。
如今,是时候交出去了。
朔月愣愣的,既听不懂什么叫“意外生”、“去何处都可以”,也不清楚为什么陛下不亲自同他说。
他下意识接过了信封,入目是谢昀的字迹“珍重自身,莫为契约所扰。”
这是谢昀的嘱托,敦促他早日离宫,获得自由。
半夜时分,林中草木沙沙,仿佛情人遥远的私语。
朔月惑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信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便成了读不懂的句子。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刚开始读书的少年,需要谢昀逐字逐句与他解释才能读懂。
“宫里……前些时候出了些事。”严文卿斟酌词句,“早在此事生前,你离京往雁城去前,陛下便将密信给了我,意在将来。身处高位总是危险,万一他有不测,要我将这封密旨给你。陛下希望你早日离宫,勿要再受牵累。”
他知道谢昀待朔月不同,知道朔月的身份,知道他是为了长明族、为了胜利才孤身往北境去。
如今北境大捷,他千里迢迢归来,可等着他的人却不见了。
甚至,连他也不知道谢昀在何处,是生是死也不知。
至今为止,没人能说清那日究竟生了什么。
原本一连贯手段震慑下去,林氏已经安分了许多,太皇太后自称年迈多病,搬进了行宫将养,渐渐将把持的权力放给了谢昀。
前方打着仗,谢昀也不欲清理后方,以免牵连到前线战事太皇太后毕竟年迈,而他还年轻,可以等。
一切似乎相安无事,但意外还是生了。
据李崇说,出事的那晚,太皇太后眼看就要不好,遣人请谢昀去见一面。谢昀去得匆忙,加上行宫原就不如皇宫防守严密,不知怎的便叫北狄细作钻了空子,在太皇太后的寝宫里烧起一场大火。
大火过后一片狼藉,事后清点,那北狄细作身中数剑,当场身亡,太皇太后至今昏迷不醒,谢昀亦不见了踪影。
只有御书房暗格里留下了一纸落款在数月前、盖有皇帝玺印的密旨,言说自己无子,如有变故,将皇位传于谢从澜。众臣皆已看过,的确是谢昀亲笔,做不得假。
他的消失没有带来什么波澜,一应后续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严文卿没再往下说,但朔月明白他的意思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安排了一切。
只是……为什么要离开呢?
尽管在北境风沙里经过数次惊心动魄,可无措与茫然依旧像潮水一样爬上他的身体。
最先涌上心头的是担忧,而后这份担忧化作委屈,与听到谢昀夏天时说要他出宫自立时的情绪遥相呼应。如今自己终于回来了,他却走了,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却还不忘再督促自己去寻找那所谓的自由。
朔月捏中信笺的指尖泛起白色,忽而想起朝露,想起大漠中的对话。
那已逝去之人的声音犹在耳畔:“你是为了契约,还是为了谢昀?”……
朔月慢慢折起信,却看向严文卿:“敬书,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