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停,章珏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在学校、住所中间两头跑。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农村学校,评估改造方案也会牵扯进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先是原定的施工方算了日子居然有冲撞,说什么也不肯来,罗村长只能托关系重新找到现在的陈头。
再就是学校的土地征用出了问题,原来那块是租赁附近村民的农用地,早些年只是村里和村民签订了协议,纸上年代久远现在拿出来一看都有些模糊。
如果需要扩建,就要一同租赁附近的田地,原先的租地租金需要涨价重新签。
罗村长和村里的人光这件事都磨破了嘴,两方僵持不下好些日子也没有定夺。
在丈量学校尺寸上耽搁,施工队的陈头怕拖延他其他项目的工期,请假先回镇子上。
章珏总不好拦人家,想着反正有空,周末顺道跟着他的面包车一块去镇子上转转。
他让陈头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来,随处走走,哪里热闹就往哪里扎。
镇子不大,只有三四条主路,章珏租了辆电瓶车逛了没两小时,就把镇子摸了个遍。
这里的居民楼多是五六层的矮房,刷着水泥外立面,偶尔新房子会粉刷成白色或者黄色。
没有太阳,整个镇子都显得灰扑扑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出名的景区,当地的游客十分稀少。
章珏窜进一条熙攘的小街,沿街的店铺开张揽客,香辛料、新鲜蔬果、炒货、卤味应有尽有,支持当地经济章珏买了杯手冲咖啡,才喝一口他苦着脸吐了出来。
好难喝,章珏脸皱起来。
疑惑难不成是他买错了,看关明江每天办公室哐哐灌,还以为有多美味。
早知道不应该装这份逼,加个奶多好,浪费钱。
摸着有些饿的肚子,章珏拐了个弯找到一家看上去稍显正规,估计能支持开票的小炒店。
“帅哥,几位?”
一坐下,老板娘热情地迎了上来。
章珏嫌弃地用纸巾擦桌子上的油渍,估摸着一天的报销额度,扭头笑道:“姐姐,我是外地来的,想吃点当地特色。可你看我就一个人,多了怕吃不完浪费,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推荐几个量少划算的菜嘛。”
“来这儿玩的哇?”老板娘看章珏的衣着,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拿着点菜单和笔说,“小伙子,能不能吃辣?”
章珏眨眨眼睛,用手比划:“一点点。”
老板娘孩子都和眼前人差不多的年纪,被章珏这抹了油的小嘴哄得合不拢嘴,立即拍板给他和邻座的几个人后厨拼菜,大锅炒分出一些给他。
正巧中午吃饭的人不多,老板娘坐在章珏跟前和他聊天,聊起来知道章珏是到三浦村捐赠学校的,一拍大腿:“可不是巧了,我们一家子也是三浦村的呢,还有隔壁卖卤味的,对面卖蔬菜的,都是前后脚差不多搬过来的,有个十几年了吧。”
三浦村那所学校,最早是在村礼堂搭的棚子,人多了之后特意圈出来一块地办起来的。
师资力量不强,村里办学也就是为了让孩子们不会是睁眼瞎。
老板娘说:“办学校好啊。你说有些孩子呀,就是天生脑子聪明会读书,怎么都能读得出来。不像我家闺女,每天还要我老公盯着才能写作业,也真不知道高考能不能考上大学。不过我也早打算好了,没书读就回我们这小地方店铺里帮忙,总能吃上饭不是。”
“是啊,现在早就不歧视工种,开小餐馆自给自足,不用受上头老板欺压,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们老板有多讨人厌,要不是为了交房租,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章珏一本正经地说。
老板娘笑道:“哎呦,你们大城市压力大。我也是怕我女儿以后上班受气,早给她在镇子上买了房子。以后外头过得不开心,起码还有套房子保底。欸,小伙子,你是哪儿人?”
“江州,大学考到海市的。”
章珏是农村里出来的,高中开始就独自一人在外求学,上头有三个姐姐,还有两个比他大三四岁的哥哥。
生了老四的时候,章父一直憋屈的脸终于难得地有了笑容,交了罚款,身上的担子重了,可是心里舒坦。
然而父是开心得没了边,但家里的田早就卖了大半,硬着头皮和乡亲凑钱又把罚款缴上。
只不过一想到家里五个孩子还有四个大人,是又开心又焦虑,每天没命似的干活。
因此,章珏的到来,完全不在章父的期望之内。
章珏想,好在他们老章家没有再生,不然他能不能顺利读书都是问题,估计高中读一半就和村里其他家的孩子一样,赶出去工作补贴家用。
不过,不是章父章母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有清晰的认知,进行绝育的后果,完全是章父外出打工发生了车祸,意外人走了的原因。
“海市,是个好地方。”老板娘露出向往的神色,“我只在手机里见过,一直想去玩一玩。”
章珏说:“去旅游还行,生活的话节奏太快。姐,要我说,你们这个小镇生活才是真的安逸,山好水好空气好,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老板娘被捧得心花怒放,大方送了章珏一瓶饮料,还给抹了零。
章珏准备回去,顺道问老板娘附近哪里做客车。
老板娘一拍大腿,很是替章珏着急,“完了,去三浦的车就上午下午两趟,这会儿都两点半早发车了。三浦可远着,过去贵还不一定能叫到车,有这钱还不如上我们家旅馆睡一晚,一晚上几十块,便宜得很。”
章珏掏出手机,如果不回去,想着跟关明江留言说一声,转而眼珠子一转,他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不需要和关明江请假,又把没发出的消息删了。
老板娘拉到客,立马打电话让楼上理出房间留下人,“不过你住村子里的话住哪儿,学校现在能让外人住?”
“我和同事住在村口的空屋里。”章珏见老板娘没印象,补充说,“山坡最后一家屋子就是,啊,村长还说以前他们家考了个大学生,后来也搬到镇子上,姐,没准你还见过面。”
老板娘嘀咕:“也是村里头的?这几年还有其他人也搬过来了?”
一旁抽烟的老板提醒说:“知道了,不是别的,就是出事那个赵家。女儿说是学校里被欺负疯了,儿子在出事后没多久也失踪了。”
老板娘问:“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在镇子上遇见过。”
老板砸吧嘴道:“没搬过来,夫妻说是去儿子读书的地方找人去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回来,估计儿子早死在外头,这地方回不回来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