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对我姐也挺好的,但不一样的,以前我不懂事,从长辈那学舌,还跟我姐说,家里全靠我传宗接代,我就是家里的命,她骂了我一顿,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许我喊她姐了,她妈就是这样发生意外的。”
“我知道错了。”林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讲,讲太多,他又担心,“你不会拿这个伤害她吧?我伊爸不在了,她现在无所畏惧的,而且,林伊公很爱她,还有很多人都很爱她,她很厉害的,也很辛苦……”
周其均只说:“我知道的。”
大家都怕坦诚,他也是,因为袒露了痛苦,就等于承认自己胆小脆弱。
自己再砍了过去的自己一刀,还把刀递给了对方,让对方有了伤害自己的武器。
林屿也有痛苦和困惑,他说:“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无辜的,大人的事,关我什么事呢?我就想做林颂的弟弟,可是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好像就是伤害,我当弟弟什么都不用做,还要逼她承担姐姐的义务。”
“那天,我伊妈说,看吧,你是唯一的儿子,不用争抢,你伊爸都给你准备好了,还好你是儿子。我伊妈看得比谁都清,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就希望我跟她过得好一些……”
就是这种微妙的、难言的、说出来好像就这么点事的复杂关系,把这个重组家庭里的每个人都弄得扭曲、敏感。
“最痛苦的就是我姐了,但她很强大的,上了最好的船舶专业,进了研究院,接管福兴。”
周其均卷起蛋皮,想起太多画面。
那天晚上她哭得眼睛红肿,她想让他说爱她,她手上的伤口流了好多触目惊心的血,还有她说,没人会爱他。
他无法在脑海中浮现这栋老厝的完整格局,但此时却不自觉地在想象着,林女士是怎么在这栋房子里长大的,又怎么鼓励自己,勇敢地往前走。
林颂站在厨房门外,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她安静地离开,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棵蓝花楹。
太阳出来了。
……
一顿格外聒噪的早餐。
林屿说他和他伊妈都回榕城了,但是伊妈住在另一个房子那,不打算回来。
林颂抬眸看林屿:“你要在榕城高考?你还想考榕大?”
“我是港澳生,拼一拼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林屿有点心虚,转头瞥见周其均,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姐夫,你爸是榕大名誉校董,肯定让我上榕大!”
周其均抿了一口牛奶:“你现在的任务是专升本。”
“……”
林屿轻哼:“我自力更生,总之,我不离开榕城,上什么大学都无所谓,我反正有工作,能养活自己。”
这下,桌上的两人都把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自己看。”
林颂跟周其均头靠着头,浏览着林屿的手机,一个没什么人生经历的高中生,居然在网络上做情感博主,还做得风生水起。
账号名字叫“淋雨还要撕你伞”,几十万粉丝,已经经营了快两年了。
周其均问:“她们知道你是男的?”
“知道啊,我才没有骗人。”
周其均这才明白为什么林屿话术一套又一套的,原来还是个情感博主。
只不过,等他浏览完这个账号的内容,又开始怀疑,这些人为什么关注他,找虐吗?
林屿根本就没什么分析,只有简单粗暴的回答。
“你男朋友不爱你,下一个。”
“你有弟弟?你爸让你出钱?你爸不爱你,别再问,再问你妈也不爱你。”
“他推开你?狗屁爱而不自知,他就是讨厌你,成年人了,别自欺欺人,再问就是他恨你。”
周其均眼皮跳了跳,静了静,原本想说,人是很复杂的,懦弱,恐惧,爱意,自私,卑劣,情感,理智……
等收拾厨房的时候,记仇的周其均看了眼正在学着擦灶台的林屿:“你都直接说,别人不被爱吗?”
林屿理直气壮:“实话就是这么难听。”
“哦,那你姐也不爱你。”
“你胡说。”
“成年了,别自欺欺人。”
林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姐夫,我还是未成年小宝宝。”
林颂正好走进来,她说:“林屿,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林屿愣了一下,立马划清界限:“前姐夫,请你放下我家的抹布,你已经丧失了我家厨房的清洁权了。”
……
林颂给了安达和汉科一周的回复时间。
这一周,福兴厂的最主要任务是迎接环保局、船舶管理局、修船分会和船协会员事务部领导的考察调研,他们还计划在福兴厂跟管理班子进行简单的座谈。
按照福兴厂现在的规模,原本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全靠去年林颂在协会牵头主办活动上热情的鼓掌。
福兴厂打算修船后,她就主动跟老领导联系,聊起他90年代去挪威考察天然运输船的经历,其实也不能说拍马屁,她本来就有受到鼓舞,老一辈的造船人比他们现在更不容易。
林颂那一回上门拜访,主要是为了让老领导得知,福兴购买了一批符合绿色修船标准的装备,也报名了申请绿色名单,就是缺少了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