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论从前是何高门大族出身,还是满腹经纶有着一番抱负,既如今到了这里,便得松筋软骨,也少些拿乔作势,惹闹了贵人,不过也是草席卷尸,贱命一条罢了。”
说话的是一个头戴巧士冠,倒三角眼,细长眉毛的老太监,一身葛布袍衫,手上拿着一柄铁绣拂尘,搭在手肘窝处。
他瞥着眼去瞧眼前站着的一排年轻男子,像是捡挑杂物似的,眼带挑剔。
一众年轻男子既瞧不上这老太监,又对他们自己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亦是感到悲凉,像是此生无望似的,个个都梗着脖子,满身丧气。
那老太监嗓子里闷出长长的“咿”声,迈步走过众人,心里暗自忖度。
便是尽捡好的,这其中男子都没什么出挑惹眼的。
那老太监面色不渝,刚准备收回视线,脚步却又一顿。
他半塌着腰往最后面走去,站在那人面前,拂尘轻扫,“抬起头来,给咱家瞧瞧。”
面前那男子依言抬头,老太监仔细看了又看,混浊的眼睛忽然一亮,这喜意怎么都按捺不下去,他紧接着赶忙问道“快告诉咱家,你姓什么。”
男子眉眼深邃,墨束起,用玉簪盘成髻,通体气度若寒月般,清冷疏离。
他眸中无波无澜,对于老太监的问话仿佛没有丝毫惊惧或是自得感。
“姓蒋。”
自上次蒋弥被那老太监像是寻宝般的寻到了之后,便颇为看重,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按说,这初入宫的男侍须得分几批,各合住在一间大通铺之中,沐浴出恭,洗漱进食皆是同进同出,按规矩行事。
可蒋弥不仅是独住一间厢房,还给配了个小院儿。
衣食住行不说有人伺候,但总比其他男侍好上太多。
大家伙既不愿意被当做以色侍人者,又不肯自折身段去和那腌臜的老太监谄媚讨好。
可对于蒋弥的特殊优待,却仍是心中不忿,私下里嘲笑蒋弥虽是皮囊俊美,可却是个任人拿捏的软骨头。
一个九尺男儿,不说顶天立地,又怎么能轻易去做这以色侍人者。
实在是可悲可笑,令人不齿。
蒋弥倒不知道其他男侍私下是如何议论的,因为毕竟他与那些作息出行皆是受制于人的男侍连面都见不上。
蒋弥独住小院儿的时候,就现厢房里面很是洁净,像是被人扫除过了一样。
当晚用过晚食之后,还有人送来几大桶热水,供蒋弥沐浴。
沐浴的木桶便在外间的屏风之后,按说蒋弥只需沐浴完了之后入睡便罢了。
但蒋弥需要却并不是这么几大桶的热水。
蒋弥随手撩了撩桶中的热水,外面天色渐晚,矮桌上的香炉静静燃释着星星点点的烟气。
蒋弥静静的站起身来,熄掉屋中的烛台,走出房外,带好了门。
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巍峨宫殿,红墙绿瓦,画栋飞甍,映着浓黑的夜幕,别有一番庄重肃穆。
现在是戌时,宫门早已闭上,侍卫已在宫中各处开始巡逻。
蒋弥走出了小院,身影半隐在黑暗之中,难以被人注意。
宫里规矩森严,这个点绝不能擅自外出,被抓到的人甚至便可直接处死了。
但蒋弥现在却有不得不外出的理由。
他此时全身干痛,身上有着将要起皮的倾向。……
他此时全身干痛,身上有着将要起皮的倾向。
忽然他听见左边长廊远处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蒋弥利落的退后几步,置身在繁密茂盛的树丛后,身形完完全全被遮掩起来。
他看着有两个提着红灯笼的宫人一边交谈着一边从旁走开。
蒋弥静静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重迈步离开树丛。
他走了不出片刻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座极冷寂偏僻的宫殿前。
蒋弥没有选择推动那扇沉重腐朽红色实木门,而是轻松的窜上殿门外的一株老榕树,接着从一丈多高的殿墙上落地,声响很小。
这座宫殿看着极是荒芜,杂草丛生,都没过了小腿那里,像是多年未曾扫洒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