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荒六十五年,冬。
缈城有四处最热闹的地界,城北的北坊、城北的“千金复来”大赌城、同样在城北的武斗场以及城南的万花阁。初到缈城的人总说,这漠国都城的万千光景怕是都在北城,但本地人却都知道,那南城只需要万花阁便可与北城平分秋色。
毕竟,练就了再好的花枪武术、赚够了再多的钱,最终都逃不了去博那美人一笑。
但城南其实不止有万花阁这一所青楼。万花阁能够成为漠国第一青楼的原因是那位绝色的花魁。
常言道:花魁卖艺不卖身。是因为若是花魁真的卖身,那些阅女无数的倾慕者便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但这万花阁的花魁可是明摆了卖艺又卖身,却偏偏成就了她漠国第一青楼花魁的地位。
“想那花魁的初夜,是一位大将军所得。那将军一生未婚娶,只为将这花魁从青楼里赎出来。”一位长相英俊,但眉眼间尽是风流的男子端起酒杯对旁人说到,那周围的人皆是些名门子弟,但此刻也只是唯唯诺诺,足见此人身份不一般,“就在赎身的前夜,那将军将这花魁破瓜,第二天,便觉得什么功名、什么利禄都无所谓,便是连自己的命,也说丢就丢了。”
“有道是:‘金宵风流不惜命,粪土功名向阎罗……’”那公子看向向自己款步走来,盛装打扮的花魁道,“不过是黄金五百两罢了,我倒是要见识见识那一夜是否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欲仙欲死。”
与此同时,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两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最便宜的雅座上看着台上那花魁,不似其他桌,他们的桌上只摆放了寥寥几碟下酒菜,而且,只有下酒菜,没有酒。
“原来青楼就是这样的啊?”其中那个偏瘦小的少年四处张望着,他穿着只有公子才会穿的长袍,嗓音却分明是莺啼般婉转的女声。“阿时,你说那花魁的传说是真的吗?”
“真假有什么所谓?”龙时答道,“若是大部分人相信,不是真的也是真的。然后,就能博人眼球,就能赚钱呢。”
“坊间的传说就是和宫里的公公们讲的故事不一样。”
“是么?”龙时他看着桌上的几盘剩菜,挑了许久,最后才在七零八落的菜中找到一片细小的肉片。
“当然了,在宫里听到的都是烈女的故事啊。全都是守身如玉啦,又是忠贞不屈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还是这种‘用命换风流’的故事有趣。”
“呵呵,都是些故事罢了,只当是听了乐呵乐呵。”
“哼,父王让我读《烈女传》恐怕不是为了让我开心,是要我以后真的去做那样的人。”
“当然,所有大家老爷们都会给自家大小姐读。”龙时笑了起来,“但是到青楼里来的又恰恰多是这些富家的有权势的男人们。”
“这么一说,还真是……”夏惟看了看周围的人,修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所以嘛,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妻女守身如玉,至于别家的女人们,浪荡一些又如何?”
“呸呸呸!坏死了!果然,公公说的都是对的,男人都是些披着人皮的狼。一到了青楼里来,本性就暴露无遗!”
“呵,是你一定要拉着我过来的,花的还是我的钱。”龙时指了指桌上的三四盘菜。
就这几道菜花了他近两个月的积蓄,其中大部分还是被旁边男扮女装的夏惟吃完了,只得了句“勉强能比得上宫里”的评论。
“不就是吃了你一点饭菜吗?小气。”夏惟嘟哝到,与她娇嫩嘴唇完全不匹配的那一撮假胡须耷拉了下来,挂在嘴边,她索性直接把那胡须一把扯了下来,丢在一旁。
一边说着,她一边指向不远处那与花魁在一起的公子,“你看那边那位,风流一夜,好几百两金子说没就没,他眉毛都不皱一下。”
“别指着他,要是被看到又免不了一堆麻烦。”
“他可没空看我们。”夏惟远远看着那个怀抱着花魁的公子哥。
“也是,毕竟有花魁作陪……”龙时则继续漫不经心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奇怪,他也没在看那花魁。”夏惟疑惑道。
“那是在看谁?”
夏惟的目光看向那公子看的方向,而龙时则顺着夏惟的视线看去。
此时,整个楼内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一个方向上。
龙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身异常华美的蓝色衣装,裙上镶着做工极为精致的金纹。
但最与众不同的还是这衣裙的样式:漠国的长裙总是要没过脚踝,把女人的整个脚都盖住的,但是那身长裙的下摆只到小腿,而没有遮住的一段,则是裸露着的,白净无瑕得如同刚刚出土的鲜嫩莲藕。镶着金丝花边的系带束着纤柔的腰身,令得胸前勾出一道摄人心魄的挺拔曲线。
这样的装束,对于漠国的女人而言无疑是有些大胆了。而穿着这样的服饰出门在外,本来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穿在一位妙龄美女身上。
这个相貌异常的出众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处在众人目光的中心。
她亭立在大堂,旁若无人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随后,她的视线顿在了一角,稍作停留,便径直向那边走去。
她走路的姿势也和漠国的寻常女子完全不同。
与漠国少女矜持的碎步相比,她的步伐要大一些,一步一步,触地有声,毫不扭捏作态。在她腰间还挂了一个淡金色的圆环,每走一步便摇曳一下,别有一番风韵。
“这万花阁何时来了这般女子?”那公子道出了在场的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女子的侧身,黛色的长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只能若隐若现的看见些雪白的肌肤。
那公子看得入了迷,挥了挥手,老鸨随即上前,他指着楼下那女子:“五百两,她。”
从他口中所说的五百两,自然是黄金。
上来便是与那花魁同等的价格,老鸨和花魁几乎是同时瞪大了双眼。
见老鸨迟迟不语,“嫌少?好!八百两!”
老鸨一时腿软就要跪了下去,而一旁花魁的眼中早已藏不住妒火。
八百两——就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会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