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缺首饰,”阿瑶撇嘴,“阿爹还想瞒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到处都有人议论此事,我已经全听说了。”
“什么!”胡九龄急了,甩甩手上水珠连声安慰,“阿瑶莫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什么墨大儒意欲收沈家姑娘为徒,根本就是假的。沈家还派人出来阻止流言,假惺惺,明明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的流言,这种贼喊捉贼的事沈金山可没少干。”
“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早有防备,这会阿瑶倒没怎么惊讶。
胡九龄忙打住,可为时已晚,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去。他只能以手掩面,假意做悲泣状。
“阿瑶怎么能诈爹爹?”
“女儿只听江边洗菜的妇人说了个头,马车走得太快没听清后面的,便叫青霜下车前去探听。如今她正在门外,不如叫她进来说说?”
青霜打听到的内容与胡九龄知道的差不多,不过后者是在自家绸缎庄问的,店中伙计汇报时总要有所取舍,前者问的市井百姓可就没什么顾忌。
“现在大家都在传,连墨大儒都欣赏沈家姑娘才学,破格收她为徒,沈家姑娘品性肯定无可指摘。书院中之事,定是……”说到这她有些迟疑地看向阿瑶,神色间有些怜悯。
“是我嫉妒,故而有意诬陷。”
“姑娘怎么知道?”青霜难掩惊讶。
“岂有此理,”胡九龄气得胸膛上涌,“为父这便派人……”
“阿爹这样岂不正如了沈家意?”阿瑶递给他一杯茶水,“先由着他们说,女儿自有办法。”
说完她踮起脚,胡九龄也配合地歪歪身子,摸着扳指听她在耳边小声说着,听完眼前一亮。
“当真有此事?”
“当然,初听此事时女儿还吓了一跳,咱们胡家就我一个,可不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阿瑶无奈地搓搓手,“后来我才想到,佛家还有俗家弟子。得亏大师宽仁,没与我一般计较,还允许我回家与阿爹商议。”
胡九龄罕见地没夸女儿,而是感慨道:“大师品行高洁,果然非寻常人所比。为父这便准备香果束脩,入山寺拜访。”
“阿爹,还是等过几天。”
“阿瑶是说?”
“就如阿爹想得那般,待他们得意忘形松懈之时,出其不意给出一拳。”
父女俩三言两语商议好后,恰逢宋氏洗漱好从后面出来。一溜丫鬟端着精致的菜肴上桌,围着饭桌胡府三人和乐融融。
一家三口吃得不亦乐乎之时,沈墨慈正马不停蹄地四处跑。她先是命心腹往平王所居别庄送了一份密报,其中详细记录了半个月来定北侯暗查青城各大绸缎庄的种种举动。
归程整理密报的同时,她无意中看到马车中墨迹未干的簇新讲义,当日宋钦文提过,碍于情面他将旧的借给了表妹。尘封已久的记忆无意中浮出,她记起刚得知方程之时,曾兴奋地与宋钦文分享过。而当日他对方程与算筹的见解,与今晨华首寺后山佛塔前阿瑶所讲一模一样。
真相大白。
没想到她苦心筹谋许久的计划,却在最总要的一环,因此事而功亏一篑。这种滋味简直比被阿瑶驳倒的时还要难受,一瞬间沈墨慈五内俱焚。
但这股恨意没持续多久,她深知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宋家兄妹坏她好事,那这个窟窿就得由他们负责填补。
在别庄传来肯定消息后,她命街头巷尾散布消息的下人改口风,从极力遮掩改为她不愿借此事出风头。而后她约宋钦蓉在首饰铺子见面,试图说动她将胡瑶所赠首饰全部还回去。宋钦蓉本就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眼皮子浅又贪婪,三言两语便被她说服。在她顺手送支钗环后,她更是一副恨不得以死相报的感激模样。
安排好此事后她便回府,安心准备起了衣裳首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宋钦蓉向来敬佩阿慈,几年下来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从首饰铺子回去后,她便进了后院,将阿慈的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说给杨氏听。
“先不说胡家施舍的态度,娘,再过半个月哥哥便要乡试,难道您要他背着这样的名声下场?就算哥哥不计较,万一胡家再借此生事,到时主持乡试的官员会如何看待他?“
儿子是杨氏的命根子。她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注定要当大官的,可不能为这点小事坏了前程。
“是得还回去,阿蓉,咱们不贪那点,等日后你哥哥做了大官,缺不了你这点东西。”
阿娘最看重的果然还是哥哥,一说她就答应了。宋钦蓉心下颇不是滋味,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阿瑶。兄长是男儿,在家比她受重视理所应当,阿瑶跟他一样是姑娘,凭什么两人差那么多,从小到大她就要捡她不用的。
阿慈仁善,提议她悄悄还回去,可她却咽不下那口气。
“娘,是胡家先对不起我们。城内官兵查宵禁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也是抓乞丐醉汉。哪有那么巧,我们前脚刚被赶出胡家,后脚就被人抓进大牢。”
想起在牢里渡过的一夜,杨氏心头也升起怨恨。
“阿蓉是想?”
“胡家不给咱们留脸面,咱们又何必再顾亲戚情面。娘,首饰咱们还,不过要光明正大的还,免得日后胡家拿此说事。”
“可你爹不会答应,他一直要我们念着姑母的好。”杨氏还是有些怵夫婿。
“春蚕正是结茧的时候,阿爹这几日都在乡下。等他知道了木已成舟,总不至于拿哥哥前程去给胡家赔罪?”
烛光亮起,江南略显潮湿的夜里,杨氏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