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你们干嘛如此……”
“惊讶”二字还未曾说出口,阿瑶已经明白过来。现在可不是三年后家徒四壁靠典当为生之时,阿爹阿娘更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人间百态。
放下汤碗,轻捋鬓发她故作轻松:“即便女儿貌美如花,阿爹阿娘也不是第一日见到,为何要如此惊讶。”
这孩子!嗤笑过后宋氏仔细打量着对面女儿那张小脸。他们夫妻虽都只是中人之姿,但耐不住阿瑶这孩子会长,尽挑着两人身上好看的地方长,这般组合起来的小脸当然精致。加之她“昨晚奇遇后大彻大悟”,原本天真娇憨的脸上中多了几分懂事成熟,矛盾的气质长在如此娇小的人身上,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她不得不承认,阿瑶那句“貌美如花”并非王婆卖瓜。
即便如此,多年的习惯也让宋氏忍不住揶揄几句:“哪有这样夸自己的,瞧瞧你身后的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阿瑶还真朝身后摸了摸,嘟嘴道:“阿娘骗人。”
这下连胡九龄也忍不住笑意,捋着自己尚未清理干净的美胡须,低沉地笑出声。他的小阿瑶,怎么能如此娇憨、如此可人。
见二老笑得开心,阿瑶更是不遗余力地卖乖,“再说女儿可不是在自夸,这鼻子这嘴还有眼睛,还不都是照着阿爹阿娘长得。正是因为阿爹英武不凡、阿娘相貌出众,才能生出这般貌美如花的女儿。”
胡九龄笑得更大声,与宋氏对视一眼后,边摇头边说道:“惠娘你看,咱们阿瑶小嘴跟抹了蜜似得,真是阿爹的开心果。”
听着两人笑声,阿瑶给他们各盛了一碗汤,双手递到两人跟前。
“这桌上一粥一饭皆是阿爹辛苦赚来,每日起早贪黑赚来的银钱可不能随便浪费,叫下人往灶下热热再吃便是。况且凉了的汤更是别有一番滋味,阿爹、阿娘也都尝尝。”
爱女亲手舀得汤,莫说是精心熬煮的补汤,便是穿肠毒-药,胡九龄也能眼皮都不眨地喝下去。脸上笑意仍未散去,他尝了一口,抛去爱女心意,已经冷下来的汤滋味大不如新鲜着时。
宋氏亦觉如此,抬头看到对面满是期冀的眼,她放下汤碗,温婉地问道。
“难得阿瑶这般殷勤,又是说好话,又是舀汤,可是想要什么?”
仰起脖子将整碗汤喝个底朝天,胡九龄同样看向女儿,眼神中有些跃跃欲试。他一生子女缘薄,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独女,更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他最喜欢阿瑶有所求时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用柔软的语调说出愿望,在他答应后扑到他身前,雀跃地说一句“阿爹最好了”。
被二老这样看着,阿瑶有些心虚。
“百善孝为先,女儿本就该孝顺阿爹和阿娘。盛碗汤算什么,若是你们不嫌弃,女儿天天给你们盛,一直盛到你们一百岁。”
这番话说得胡九龄整个人如刚吸收了日月精华似得,全身上下三万六千根毛孔透着舒爽。高兴之下,他直接豪爽地许诺。
“阿瑶喜欢什么便跟阿爹说,便是天上的星星阿爹也给你摘下来。”
“不用天上的星星。”
阿瑶摇头说道,记忆中阿爹还真给她摘过天上星星。幼时体弱,有次生病恰逢阴雨天,当时她浑身难受,直吵着要看星星,可阴雨天外面黑云层层堆叠,哪来得星星。后来还是阿爹命工匠将细碎的黄碧玺黏在深蓝色绸缎上,在她床帐周围围了一圈,又将库房中的夜明珠搬来。夜幕落下,夜明珠温润的光透过深蓝色绸缎,帐幔内繁星点点,如置身璀璨星河。
可惜前世那些南洋商队运来的黄碧玺和价值连城的东海夜明珠,连带沈家所有值钱的东西,经宋钦文尽数送入沈墨慈手中。夜明珠镶在马车四角,黄碧玺嵌入沈墨慈华丽的曳地长裙裙摆上。
重生前沈墨慈还拿腔拿调说什么“手上从不沾血”,一副怕被污浊之物玷染冰清玉洁的模样。可她挥霍无度的吃穿用度下,哪一点不沾满胡家鲜血。虽然她没有直接出手,可却躲在幕后阴谋算计、坏事做尽。难道做了恶事没被世人发现,就可以当没做过?
偏偏沈墨慈就是能假装自己没做过,前世直到她死,她依旧是大夏百姓心目中那个温柔善良的皇商沈家大小姐,也是几位王爷、包括宋钦文的掌心朱砂痣、心底白月光。
“阿瑶……瑶儿!”
阿爹的呼喊唤醒了她神智,扭头就见阿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阿瑶想什么那么入神,是不是被魇着了?”
“阿爹,女儿没事。”
没有过多解释,她直接说道:“女儿不要天上星星,只是想进学堂。”
“学堂?”
胡九龄和宋氏齐齐惊呼出声,尤其以前者反应最大。宠女十三载,此事已经成了胡九龄的本能。大夏女子地位颇高,青城中的书院中也设有女学堂。城中不少富庶之家都送姑娘进去,可他却从没想过送阿瑶进去,究其原因不过是一个字:累。
“那学堂卯时便要开始晨读,中午还要吃一个灶里出来的粗茶淡饭。不仅如此,每旬还有一日要躬身劳作,男子下地耕田,女子采桑养蚕,所做活计与乡野村妇并未两样。这般辛苦,哪赶得上在家学得舒服。阿瑶是不是不满意如今的女师傅,若是如此,阿爹便辞了她,再给你找更合心意的来。”
边劝说着,胡九龄已经盘算起了青城周围的品行才能上佳的女师傅。
就知道阿爹不会轻易同意,阿瑶咬唇。她当然知道在家学更舒服,阿爹请来的女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精用,讲起课来更是深入浅出,且在家学不用经历寒冬酷暑的路途颠簸,更是比书院舒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