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萦端着竹编托盘入内,掠过跪在殿中的绿曳撒,将茶杯放在皇帝手边,呵腰退后。
“你是说,”皇帝握住茶杯,“檀韫和宋佩有私?”
尹力不敢直视天颜,垂恭谨道:“回陛下,昨夜百贵园的宾客都亲眼看见檀监事与宋经历同去后院厢房,奴婢去向檀监事报信的时候也是亲眼看见两人衣衫不整的从屋里出来。”
皇帝摩挲杯身,“孟半醒遭遇刺杀,死于非命,你这亲信入宫来禀明事情经过,不一心求朕为他做主,倒费第二份心告黑状?”
尹力心里一紧,说:“回陛下,奴婢面见天颜只为替孟公公求一份恩典,绝无半点谲黠心思,檀监事与宋经历之事也当真只是如实禀报,求陛下明鉴!”
皇帝沉吟道:“这样啊……百载,你如何看?”
年轻的天子已然有恩威不露的模样,何百载突然被点名,眼皮一跳,紧接着一脚踹开尹力,呵腰道:“回陛下,奴婢觉得此人信口胡诌,实在是胆大妄为!”
尹力爬起来跪好,磕头道:“陛下,陛下圣明,奴婢绝无半点虚言,当真是——”
皇帝似乎觉得吵闹,剑眉微微蹙了一下,薛萦当即侧目看向殿上,冷声说:“御前岂敢吵嚷?闭上你的嘴再磕!”
尹力连忙抿紧嘴巴,闷声重重地磕头,没敢停下。
“陛下。”何百载呵腰,无比诚恳地说,“檀监事伴您多年,他品性如何,陛下自有圣断,那宋佩是先帝爷钦点的甲榜探花,自然也是品貌具佳,他二人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朕也这般想,毕竟他们一个兼管缉事厂,一个任职都察院,可不能有勾连。”皇帝抿了口茶,“檀韫无需多说,那个宋佩朕虽不相熟,但就按你说的,那是父皇钦点的探花郎,父皇慧眼如炬,岂会不识人?”
“陛下圣明!”何百载瞥了一眼额头血肉模糊的尹力,“陛下,此等奸佞不可轻饶,否则他日岂非人人都敢诬陷朝臣?”
“孟半醒才去,朕也不忍以雷霆之刑重罚他的亲信。”皇帝叹了声气,“带他去孟半醒的棺材前尽忠了吧,孟半醒路上缺个提灯人。”
“陛——”尹力悚然抬头,被两个红衣当直捂嘴拖了出去,同时直殿监的人进来将殿上的血迹迅清扫干净,轻声退了出去。
“孟半醒是宫中的老人了,要厚葬,他私下叫你一声大哥,此事你多费心。”皇帝吩咐完何百载,让他退下,又叫了尚柳来进来,“孟半醒遇刺之事让江峡好好查,你盯着。”
还未跨出殿门的何百载脚步一顿,不过一息就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尚柳来领旨退下,出去的时候见何百载在阶下蹀躞,便走了过去,问礼道:“宗主。”
何百载停下步子,“柳来啊,陛下既然让你盯着,咱家自然不敢擅问,但咱家与老四兄弟一场,咱家……”他抬袖擦了擦眼下的泪,“请你多费心,帮咱家催着锦衣卫,让他们赶紧把事情查清楚咯!”
“您宽心。”尚柳来情真意切地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得多惦记自己的身体,事情一旦查明,我第一时间给您通信儿。”
“诶,好……”何百载点头,轻轻拍了下尚柳来的手臂,领着长随离开了。
尚柳来站在原地,眼中的担忧尽数褪去,心中的忧虑却是实打实的。今日尹力来告状是孟半醒生前的算计,但其中多半有监事的将计就计、推波助澜,虽说是以怨报怨,可这是将陛下都给算计进去了啊,若陛下动怒……
“柳来。”
尚柳来回神,侧身瞧见檀韫从右侧的长廊走来。他收敛思绪,快步走了过去,轻声说:“陛下要了尹力的命。”
“知道了。”檀韫解下风领,披风落下,被尚柳来接住。他拐弯进入正殿,皇帝不在,正在东暖阁的榻上盘腿坐着看书,薛萦侍奉在侧。
檀韫走到榻前,撩袍跪下,“陛下。”
“听说你惊闻噩耗,在百贵园晕厥了?”皇帝偏头,“挪近些,让朕瞧瞧。”
檀韫挪过去,仰头让皇帝俯视自己。
皇帝端详着这张脸,“嗯,可怜兮兮的,倒是像那么一回事儿。”收回视线,“锦衣卫查得如何了?”
檀韫把脸垂下,盯着云龙雕花榻沿,“刺杀孟公公的妓子当场服毒自尽,是以锦衣卫还需要一些时间。”
皇帝“哦”了一声,说:“那不说孟半醒了,说点你该说的。”
檀韫道:“奴婢此前不认得宋佩,此时也无半分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