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膝盖发软,无助地看了一眼苏淮安,可苏淮安依旧是面无表情,眼中一丝意外都瞧不见。
陆则捂住胸口吸了一口气。
又不防着我、又不告诉我,这都什么意思?
养心殿内寂静无声。
萧聿对苏淮安和陆则道:“你们暂且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苏淮安和陆则躬身道:“臣等告退。”
殿门阖上,萧聿见她还要再说,语气越发凌厉:“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秦婈直直朝他跪下,“方才是臣妾失言。”
萧聿破天荒地没叫她起。
秦婈又道:“陛下方才还与臣妾说,假的就是假的,没人能做到天衣无缝,臣妾既了解澹台易,也了解秦望的习惯,只要几个时辰,便能将他试出来。”
“嫔妃省亲,都要锦衣卫随行、参与驻跸,不会有事的。”
“臣妾虽不是自幼在秦府长大,可受的恩惠却不少,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府再出事。”
萧聿恍
如未闻,道:“从明日起,你不必再来养心殿了。”
盛公公收到了苏淮安的暗示,连忙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该服药了。”
盛公公把汤药放下,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秦婈同盛公公四目交汇,然后抬头看着萧聿道:“陛下可是病了?”
萧聿没应声,也没看她,而是将勺子放置一旁,单手托起碗盏。
秦婈见他铁了心不让自己回秦府,跪着都不能让他松口,便站起来,用指腹碰了碰他的虎口,“臣妾来吧……”
这柔情的目的不能再明显了。
萧聿不为所动地看着她,道:“朕不用你伺候,别白费心思。”
说罢,他一饮而尽。
秦婈看着空空的碗盏,一怔,再度开了口:“陛下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又是一段沉默。
倏然,萧聿单手卸下腰间的玉带,当着她的面脱下龙袍,解开了白色的素衣,微微俯身,与她四目相视。
男人的胸膛精而壮,肩膀宽而阔,腰身窄而瘦,全身上下都与秦婈记忆中无甚差别,除了胸口这道又深又长的疤痕。
秦婈细眉微蹙:“这……怎么弄的?”
“杨堤,记得吗?”
秦婈点头,杨堤,晋王府以前的幕僚,算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
他会娶她,也是杨堤提议的。
“朕以为对他了如指掌,可他四年前在战场上竟亲手给了朕一刀。”萧聿看着她道:“轻敌是大忌,你以为你了解澹台易
,可你连他此番来做什么都不清楚。”
话音甫落,秦婈忽然拉住他的一根手指,“陛下听听臣妾的打算,再做决断也不迟。”
萧聿低头看着她的手,呼吸一滞,可惜,男人心比身子还硬。
他拢回衣襟,轻声:“此事无须再议,我送你回景仁宫。”
夜露深重,秦婈手提着羊角灯跟在萧聿身后,二人静默无言。
养心殿在西,景仁宫在东,这段路途径坤宁宫,秦婈闭着眼睛都会走。
她忽然停下脚步。
身后没了窸窣的脚步声,萧聿停下脚步回头。
秦婈手中的灯笼,泛着昏黄的光,刚好照亮了他们脚下的青石砖,萧聿这才发现,她身后正是坤宁宫。
他们一同去那扇棂花槅窗——
秋意微悴,栊帘生凉。
他仿佛看到了她身怀六甲,坐在榻上等他的样子,他一直不敢想,从他出征,到萧韫出生的每一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坤宁宫殿前的柱子,就像是他们心口的一道枷锁。
萧聿喉结微动,“阿菱,过来。”
秦婈眸中浮起一层泪雾,轻声道:“上辈子臣妾便是抱憾而终,这辈子,陛下能否信臣妾一次?”
萧聿心知肚明,她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停在这,故意提起从前。
可他真受不住她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