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天下午,元致的状况突然急转直下,昏睡到夜里都没有醒来,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月之前的那种状态。
院子里其他几人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十分微妙,特别是石斌,他认定是因为周濛的任性,想方设法引元致和她谈话,才使得他心力交瘁,再次陷入昏迷。
石斌一直对她还算客气,这几天,也开始不那么客气了。
周濛想,幸亏拓跋延平不在,要不然,他八成又要掐她的脖子。
元致的脉象很奇怪,若说他是毒发而昏迷吧,但血液中的毒素经过服药是在明显减少的,可若说他在好转吧,他的脏腑又开始有了衰竭的迹象。
中了慢性矿物毒的,通常毒发淤积奇经八脉以后才会引起脏器衰竭,他怎么在毒素减少的情况下出现这么凶险的状况呢?
周濛百思不得其解。
但愿不是之前这一个月的治疗,也不是那日她找他摊牌引得他心绪不宁,才加速了他的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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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抱歉。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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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么想,但是她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说元致的再次昏迷与她无关。
她在还没有弄清楚中毒细节的情况下,就贸然给他制定了解毒计划,这是白门解毒术的大忌。
之前固然是因为元致昏迷着,无人了解他中毒当场的情况,可他醒来以后,她居然也忘记了向他本人询问。
虽然元致不能听不能说,但他能看字,能沟通,无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罢了,更是因为她更关心的其实是元致病情以外的东西。
医者仁心,以前师父教过她的,虽然他们算不得正经的医者,但是白门毒术也是以救人性命为最高宗旨。人还没彻底康复呢,她就逼着元致跟她坦白身份……
怪不得石斌对她没有好脸,是她犯了错,是她自己搞砸了。
元致再次昏迷的第三天,柳烟带着一脸的忧心忡忡来家里看她的时候,发现周濛居然比她脸色还差。
听完柳烟的话,周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光了。
柳烟看她脸色煞白,又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向袁大人求了情,他也知道,我们楼里一直都有几个胡人小倌,身份都是没问题的,他也愿意给咱们天青阁行个方便。
“这样,月底在城西凤鸣山有个琴画雅集,楼里会有歌舞伎和小倌前去助兴,你也带那人去露个脸,只要贵人们能记住有这么个人,后面的盘查,官府那些个办差的就不会太为难他。”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柳烟接着解释道,“还不是因为眼下朝廷对南下胡人的忌惮,之前,朝廷下令将流窜的胡人流民统统充没官奴,那时候,好歹对有户籍或者有路引的会网开一面,但这次的新政令,却是要求对南下不满一年的所有胡人,无论有无户籍路引,都要重新严加盘查,其中没有正经营生的,都一律驱逐,充奴,或者就地击杀。”
元致他们这几个人,严格来说都不算有正经营生,元致虽然是天青阁的小倌,但从未在那营过业、露过脸,真要查起来,官府会怎么定性都不好说。
“阿濛,现在北方刚刚经历大战,流民四散,朝廷对其中的汉人尚且出兵剿杀,更何况是胡人呢,一个月之前还说有户籍路引的没事,今日就变了,朝令夕改,以后呢?只会越来越严的。”
她眼风冷冷瞥过那头的石斌,低声劝道,“这几个胡人,你就这么留在家里,迟早是个大麻烦啊。”
周濛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她现在好累,自知犯下大错后心里焦火,又一连熬了三个大夜查阅药典,现在……柳烟还带了这么个晴天霹雳。
她揉了揉太阳穴,听到自己懵懵地问,“那雅集是月底的什么时候?”
柳烟答,“二十八,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些小倌的衣服过来……”
她说到这里一顿。
她也知道,让一个正经男人扮小倌,人肯定是不会乐意的,可能有什么办法?她再次强调,“哎,你劝劝吧,得务必让他打扮着穿上过去走一遭,不用太久,露个脸就行了,成不成?”
柳烟走后,周濛把自己锁进屋里,脱力般扑上床。
她都不太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答应柳烟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元致又昏迷过去了,生死未卜。
二十八号的雅集……柳烟说的对,他必须得去。
她只是个落魄到尘土里的宗室女,无一寸权势傍身,官府的一声令,在她堂姐司马婧那里就是一张纸,而这张纸压在她这样的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她没有余力能护住元致这种人,她甚至不知道留他在身边,于自己是福是祸……
柳烟愿意帮她实属不易,她也尽力了……
就这么放弃他,看着他被官府抓走,在地牢里成为一具被老鼠啃咬的死尸?
也不是不行……
周濛知道自己是个自私、势利,还很冷漠的人,可她还是做不到,就算这其中没有周劭的缘故,她觉得自己也做不到。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在她手里,被她努力救过的人。
可是,雅集之前他醒的过来吗?就算能醒过来……
她也不知道元致这么个曾经鲜衣怒马、驰骋疆场无往不利的人,愿不愿意纡尊降贵去扮个声色场所的小倌……
有人是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
她扶上额头,觉得疼得像要裂开。
她居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能睡死过去,躲进梦中那个静谧的农家小院就好了,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去在意别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