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安床、入殓、求子。
这注定是难熬的一日,陆小凤如同一个看客,看着周围的人为了这次赌注而疯狂加码,不放过任何一个消息。
人们的情绪太亢奋了,以至于街角处来来往往忽然增多的官兵也都被人忽略了去。这实在也容易理解,毕竟两大剑客同聚京师,各色江湖人物也蜂拥而至,金陵的治安显得尤为重要。
但是陆小凤却发现了一些晒得黑黝黝的面孔,这些人的面部轮廓和江南长大的男人们区别很大,他们的皮肤像是被烈日暴晒过,被海风吹过。
这件事越来越不寻常。
陆小凤一直找不到老实和尚,却阴差阳错发现李燕北心急火燎地将产业卖给了假扮成道士的大内侍卫殷羡。
这下连大内侍卫也卷入了赌局,这件事陆小凤头痛欲裂。
一个人知道了太多秘密并不是好事,就像他,明知道叶孤城受了伤不可能赢得决斗,但他也不能向自己的朋友李燕北透露哪怕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几十年的身家全部折价卖给了假道士。
靖难之役已经打了四年,加上天灾人祸,民生凋敝之相已现,前几日因为燕王屯兵江北京师还如临大敌,这才多久就都忘了?大内侍卫是首要责任不是保护皇帝吗?而他们居然想要染指京师的所有势力帮派?敢做这样的豪赌,他们是不是又已经知道了写什么内幕消息?
陆小凤决定不去管这些问题,毕竟将决斗的地点放在金陵紫禁城的奉天殿的屋顶上,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胆大的到离谱的事情。
圆月已经挂上中天。
不管是盼着这场决斗的,还是不希望看见的,都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从洪武门至承天门的一路,陆小凤非但不能胡思乱想,他甚至连呼吸都感受到了压迫。这宏伟至极的九重宫阙,处处都彰显着来自天授神权的威压,天子的威严根本不是武林侠客能够冒犯的。
陆小凤一边走,一边幻想着一个场景:再过几个时辰,天还没大亮,那些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穿成御赐的朝服,或是抬头挺胸,或是低眉顺眼地走过这条通天的路——这是一条有别于江湖草莽的路。
他胸中有热血激荡的声音,但又很快就被担忧所覆盖。
陆小凤方才已经见过西门吹雪,告诉他孙秀青已经安置妥当,无论结果怎么样,她都是安全的。然而西门吹雪却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如果战败,请谁来照顾这个女人和孩子。
陆小凤虽然不用剑,但他懂剑——试问一个不懂剑的人,又如何能接住最快的剑?
这样的西门吹雪,根本不是他之前认识的西门吹雪。
一个人心中有了这样的顾虑和牵挂,又能不能使出他最快的剑法?
陆小凤走到了奉天殿,飞身跃上屋檐,这里的空地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观战的江湖人。
在人群里,他终于看见了老实和尚,他心里道了一声“终于逮着你”,正要过去找他麻烦,忽然听见有有人低声叫道:“白云城主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满月的光晕下,一道白色的人影御风而来,转眼便立在奉天殿的屋脊上。
月光下,叶孤城的脸惨白的毫无生气,仿佛伤得更重了。
两人的剑虽都没出鞘,但决战的压迫之感已让周围的人都凝神不言。
须臾,叶孤城先开了口:“拔剑吧。”
西门吹雪目力如何卓绝,他锋利的目光压在对方脸上,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叶孤城深吸一口气,道:“今日这一战,你我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憾?”
西门吹雪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对方,一面道:“是。”
“那么,请。”叶孤城将剑持于身后,随时准备拔剑。
“等一等。”西门吹雪忽然道。
“等什么?”
西门吹雪目光已经变了,变得更加冷酷,方才那种朝圣般的感觉已经消失。他说:“我不杀一心求死之人。”
“你!”叶孤城皱眉,面色更难看了:“你怎知我一心求死?”
西门吹雪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惑已然升起。
若非数月之前在蜀中见过叶孤城一面,他或许还不会有这种感觉。对方服饰、容貌和剑似乎都并没有异常,但他的眼神不对劲,一个人无论如何伪装,也改变不了瞳仁的颜色。
人的瞳仁大多是棕黑色,深浅或差异,但在这样的月色下常人很难分辨。但他在蜀中客栈中与叶孤城曾对坐谈剑,记得叶孤城的瞳仁颜色分明更浅!更何况,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对方持剑的手势上——他拿剑的手也不对。
这不是一双用剑的手!
西门吹雪心中顿时涌起愤怒来,他视为知己的对手,竟然以替身应战。他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来祭奠的决斗,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慢?
他不愿再说一句,甚至连陆小凤也不想理会,转身凌空掠起,飞入层层叠叠的明黄屋檐中。
谁也没想到这场决斗会有这样的变故,众人正面面相觑,谁知却是在此时变相斗生。
看客中唐门的唐二公子双手一抖,射出一蓬毒砂,朝着叶孤城直射而去!
叶孤城连忙纵身躲避,但他还是慢了一步,竟然没有能够躲过唐门的追魂砂。
众人只听一声惨呼,那个白色的身影便从屋顶掉落下来,在地上挣扎两下,没了动静。
唐门的追魂砂,顷刻之间夺魂追命,果然名不虚传。
这下连陆小凤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声惨叫的音色和方才说话的音色分明不同——若情急之下不能伪装,那么方才说话时的声音便是刻意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