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柳来稍一琢磨,“您在外头招惹风流债了?”
檀韫纳闷儿,“怎么个说法?”
“线索逆党敌手仇家?要利用的要防备的要先下手为强的要索命的?亲戚朋友故交或是那位只在当月十六日那天跟您做笔墨交易的天涯友人‘鹤奴’?”见檀韫摇头,尚柳来轻笑,“那您还能偷摸找谁?”
檀韫有些迷茫,那就是风流债了吗?
难不成那煞神待他的情不是恩义亲友,而是男女之情?
檀韫斟酌着说:“即便是,也是野的,我都不认识他。”
尚柳来挑眉,“那这半张脸是从哪儿画出来的?”
檀韫面色不改,“梦里。”
尚柳来调侃,“那何苦费心找他,梦中相见岂不美哉?”
人活生生地为自己“殉葬”了,檀韫没办法无动于衷,也担不起,他想着先确认了人,对方还不认识他最好,他把人防得远远的,不要对方以后再做傻事,若已经认识了,那也来得及补救,比如若对方当真倾慕他,他就冷酷地打碎芳心,被因爱生恨也没问题。
不能细说,檀韫敷衍道:“怕你闲,给你找点事儿做。”
“我谢谢您。”尚柳来笑一下,折了纸,“那找着后养在哪儿?养在外头不招人眼,但见面麻烦,养在宫里倒是夜夜都能暖被窝了,又容易招是非,六祖宗养的小情儿前不久不就‘不慎’坠井了么?”
檀韫没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行了,尚妈妈,别太操心,你先找着再说。”
尚柳来不抗拒这个称呼,还要挥“妈妈”的习惯,“对了,今儿您不在的时候,是观偷偷哭呢,好像是红鸾星动了。”
檀韫心里一凛,那陈年已经落地的血猛地兜头泼来,是是观在他面前自刎谢罪的一幕。
“咚,”檀韫不轻不重地将空碗搁下,“拎过来。”
尚柳来吩咐外头的直宿去唤人。
俄顷,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快步进来,他是从被窝里被人薅出来的,头乱糟糟的拱着一张白皙圆润的小脸,抱着佩刀茫然地瞧着檀韫,“小爷,什么急差呀?”
“你有人了?”檀韫问。
偷摸摸的与人好是一回事,但都被现了,还隐瞒什么呀?是观害羞地说:“我相中个男人。”
檀韫说:“那个姓常的锦衣卫?”
尚柳来眉梢一挑,小爷这是早就察觉了,还派人去查了人家的底细?也是稀罕,明明以前并不上心手下人的私事。
“他叫常南望,是北镇抚司的百户。”是观想起什么,机灵地补充道,“您放心,他不是世袭进去的,没家势,也没干爹,干净!”
“这么一比,茅坑也干净。”檀韫嫌孩子傻,语气却不严厉,“北镇抚司如今让江峡握着,一群猢狲簇拥着猴儿王瞎嚷叫,那些不顺服的不管有没有本事都得在底下窝着,容得他出头?”
是观本该是钟鼓司的,八岁时被小爷从色太监手里救回来,否则就被糟蹋了,这是救命之恩。后来小爷把他弄到自己身边,教他读书习武,这是养护之恩。养育之恩舍命难报,他打心底里信任小爷,觉得小爷不会随便冤枉谁。
见孩子嗫嚅着不吭声,檀韫知道他是有疑惑但不敢跟自己犟,便说:“有话就问,今儿就要你心死。”
是观便问:“他只是百户,不算出头吧?”
“窝在底下的也有好些百户,他们顶着衔,手里没一份正经差事,可常南望去年却办了三桩像样的案子,如今先把功劳压着,乍眼是也被打压,可只要有机会,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爬上去。江峡如此费心,常南望有什么特殊?”檀韫说,“因他是菩萨的心头肉,运气好的格外周全,还是因他表面不肯攀附,私下却早已拜了恩父?如今还要结识你,你当他真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观心中一凉,若常南望只是想借着他结识小爷,就只算做他被蒙骗利用了一遭,但就怕这人两面三刀,是根毒钉子,要来害小爷!
房内沉默小会儿,尚柳来摸是观的脸,一指头的湿润,不免温声说:“你还小,世间多的是人,有真好的等着你。今儿流完眼泪,明儿就清清心肺,莫做痴儿,知道吗?”
是观粗鲁地擦一把眼睛,眼泪鼻涕糊了一手掌,瓮声道:“他不嫌弃我是阉人,肯以礼相待,还送我礼物,我便真信了他!”
“同样习武,你小小年纪就上北疆战场杀敌,他敢不敢?你有救驾之功,他有没有?你扶弱救贫,他肯不肯?你是他的通天梯,轮不着他来嫌弃你。”檀韫说,“除了那俩蛋,你比他什么也不缺,何必自卑自贱?”
是观吸溜着鼻涕依偎过去,肉肉的脸蹭着檀韫的肩膀,“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擦亮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