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可能会有一点变化。”他也不迂回了,本来说话就没什么技巧,不如实话实说,像两个男人一样沟通。
时果没明白,“我们又要搬家?”
“暂时不用,但我可能会出差的时间比较长。”
时果歪着脑袋打量他,“平时你不出差的时候也总是早出晚归,我和林姐不也这么过来的吗?”
“时果,”时城叫了他一声,“林敏今年快二十三岁了。”
时果反应不过来,“没你老。”
时城狠下心点破,“咱俩不能一直耽误人家。”
“耽误……”孩子懵了,“耽误什么……”
时城没有解释得太具体,但时果不笨,脑子转了两圈就领悟到了。他像个成熟的小大人似的,不死心地确认,“你们,没有成为一家人的可能是吗?”
时城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当他看到时果拼命忍着通红的眼眶,大义凛然地反过来安慰他,“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我去住校,你放心挣钱去吧。”时城心如刀割,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心似磐石刀枪不入,可还是架不住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剌。
时果今天作业写得很快,自己洗澡换衣服,早早上床,跟他说了晚安,关上卧室的灯光。
时城坐在漆黑的客厅里,静听闷在被子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渐渐平息。
对于孩子来讲,这样的决定过于残忍。时果三岁来到他这儿,紧接着就是单独跟林敏生活了一年多,接下来辗转了几个地方,也都是他打工挣钱,林敏在家里照顾孩子。直到去年初来到A市,时果上学,林敏才外出工作。
在时果的情感世界里,离开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应该要比离开林敏容易得多。时城作为成年人理智地判断,这是早晚要面对的结果。但时果再早熟,也只有八岁多。他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在心底担惊受怕了许久,才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自己做出这样艰难的抉择。
没办法,永远没有适合的时机做好的准备,林敏要有自己的人生,他们已经耽误人家太久。
林敏到家的时候刚刚八点,她推门面对漆黑的屋子,有点诧异。时城起身,按开了客厅的小壁灯的开关,昏黄的灯泡忽闪了几下才亮,差点儿罢工。
“孩子睡了?”林敏脱下外套,挂到架子上。
“嗯。”
“今天睡这么早?”她不禁好笑,“还是在你面前乖一点,平时磨着我看电视讲故事要拖到9点才能上床。也怪我没原则,嘴上说着小孩子不能晚睡,总是被他一忽悠就妥协。”
“谢谢。”
“什么?”
“林敏,谢谢。”
“哎呀,这有什么可谢的,一天一天不都这么过来的吗,谁家孩子……”林敏倏地滞住,她回过头来,凝视着时城。她很少有这样长久端详对方的机会和勇气,这一刻她莫名觉得,时城左边眉骨处的断印如有实质一般,伸出一柄刀来,坎在她心上。
“你,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林敏强忍不安,语意含糊。她希望是自己反应过度,但她潜意识里清楚,早晚有这么一天……就是今天,此时此刻。
“以后要经常出差。”时城如实交代。今天下午贺恺找他谈过,他注资乔米的工作室,下一步会共同经营发展。贺恺布置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给乔米做助理。秘书准备的合同非常清晰,工作时间、内容、报酬一目了然。他只考虑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仍旧属于贺恺麾下,不是幕前工作,跑腿伺候人的活,报酬丰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过往,他负担不起孩子的夏令营,他不能一直负担不起。
“没关系的,我可以不,少,加班的。”林敏语速有些快。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心虚地低下了头。出门在外打工哪里有那么容易,她没有学历没有经验,能找到一份性价比还不错的活已经是受人恩惠,她得珍惜。何况,时果长大了,不需要她时时刻刻照顾,她也没有理由不工作要人养活。
“好好工作。”时城说。独立的工作、稳定的感情、正常的生活……离开他们是林敏获得这一切的开始。
林敏无言以对。
“我和时果商量过了,他同意住校。”
“可,”林敏心疼,“孩子太小了。”
时城目光沉静,“我五岁开始自己生活,他比我强。”
林敏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
时城低头,他完全不擅于应对这样的情境。兜里的电话震动了一下,他掏出信息看了看。
“灯泡坏了,我去买一个换上。”时城往墙上瞥了一眼,起身离开。
林敏张了张嘴,又阖上。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开门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