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声音可不小,她这么一说,立时便有不少人往台上看去,一大部分人认出了大丫鬟。
“咱们这是被沈家骗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赞同,“好像还不止被骗了一回,上次关于胡家姑娘的传闻,不也是突然起来的么?那会也是沈家下人搅风搅雨,当时他们怎么说来着?”
“就是不承认墨大儒收沈家姑娘为徒。当时他们还说自家姑娘不让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人墨大儒看中的明明是胡家姑娘,沈家姑娘还指不定怎么拜得师。这种不光彩的事别人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她倒好,由着下人影影绰绰说几句误导咱们。”
说话之人在胡家绸缎铺子做事,话里话外向着东家。这会他自行臆测一番,没成想却误打误撞说中现实。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笨,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台下吃流水席的百姓心坎上。
“可不就是误导,明明是没影的事,非得遮遮掩掩强行让咱们以为是谦虚。一次又一次,真拿咱们当猴耍?”
“我看就是拿咱们当猴耍。”
“当猴耍”三个字敲击着在场大多数百姓的心。
在他们议论的同时,高台之上,精神越发混沌的大丫鬟彻底钻了牛角尖。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姑娘对她那么好,她却将事搞砸了。任凭沈墨慈再三劝阻,她非但没停下来,心中的愧疚感反倒越来越深。
“姑娘这时候还在为奴婢考虑,您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怎么能不从心里感激您?”
心下感激之情几乎要溢出来,大丫鬟喋喋不休,将被营救带入沈家后,这些年来沈墨慈对她的好一一说出来。或大或小种种感人事迹,听得台下激愤的民众也不由感动。
多么相得的一对主仆!
如此深厚的感情,恰好印证了方才大丫鬟之言的可信程度。台下百姓纷纷瞪大了眼,直愣愣盯着这对主仆。
站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沈墨慈只觉心掉进了无底洞,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往下沉,却始终都见不到底。台下一双双眼睛如一支支离弦的箭,从无底洞的四面八方瞄准她而来,直把她一颗心射到千疮百孔。
“别说了。”
忍不住大喊出声,随着她这一声,药效差不多过去的大丫鬟瘫倒在地。癫狂的神智逐渐恢复,朦胧中看到面前面色铁青的姑娘,还有下面时不时传来的鄙夷之声,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扑通一声,她以头抢地,整个人又急又悔。
“姑娘,奴婢不是有意,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嘴巴不受控制。”
聪明如沈墨慈早已察觉出她的不对,朝夕相处好几年,她知道这丫鬟脑子不甚灵光,可也没蠢到那地步。可方才一上来,开口后她便处于不利地位,后来孤身一人压根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如今木已成舟,她更是无力回天。
“算了。”
纵然损失惨重,纵然心在滴血,可此刻她又能做什么?歇斯底里纵然一时爽快,可过后更会万劫不复。此时此刻她只能忍,再苦、再疼、再恨她也得笑。
维持着平静的面容,她转身,将目光投向最后的指望——宋钦文。
四目相对间,宋钦文只看到一个沉静而从容的阿慈。她站在高台中央,任凭千夫所指依旧岿然不动,维持着满身的傲然和风骨。
方才台下的话同样传入他耳中,即便再自欺欺人,他也知道阿慈并不如她一贯表现的那般温柔而美好。其实他心中早有预感,真正心悦一个人会注意到很多细节,更何况阿慈一个沈家庶女,能有今日不输嫡子的成就,她所做的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些。
早有心理准备,这会真相揭开后他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尤其在看到阿慈恳求的眼神后,几乎一瞬间,她便原谅了他。
“表妹。”
回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宋钦文扭头看向阿瑶。
“阿慈有些地方的确欠考虑,但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她也没伤到你什么,你能不能原谅她。”微微躬身,宋钦文神色间满是诚恳。
“没伤到我什么?”阿瑶轻声反问,眼中酝酿着风暴。
“还知道她是你表妹,你这畜-牲。”相比于阿瑶,知晓前世之事的胡九龄反应尤为激烈,这会他直接一脚踹过去。
陆景渊默默忍住抬起来的脚。
胡九龄有个习惯,那就是吃阿瑶剩下的点心。胡家祖训:男儿穷养,女儿富养。他从小就被教育勤俭节约,虽然对着媳妇和爱女花钱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但照着自己时他向来节俭。一盘点心阿瑶顶多吃一块,剩下的全塞进他肚子里。
前阵陆景渊命百味斋特制的点心多数进了他肚子,那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进贡补品也大都补到了他身上。连番大补之下,他这一脚特别有力度,直接把宋钦文踹到了高台旁栏杆上。
毫不闪躲地接住这一脚,宋钦文完全没料到姑父劲会变这么大。气血上涌,他直接吐出一口血。
擦净唇角鲜血,余光看着担忧的沈墨慈,他心中升起无限勇气。
“姑父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沈姑娘与我乃是东林书院同窗,今日我在这说几句公道话。表妹生在胡家,得姑父姑母看重,生活富足,不知别家姑娘的为难。沈姑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表妹你什么都有了,可否对她宽容些。”
随着他的话沈墨慈耸下肩,低眉顺目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她绝不会亲口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可现在死鸭子嘴硬只会引人反感,不如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宋钦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