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陆氏的鬼魂一路跟着他,将她引入这殿中,说不准还能被神佛困住,永远出去不得,介时,他可得解脱,后顾无忧。
万福对他道:“老爷,都说阴司势利,人间尚有拿人手短的道理。你多备些香火,好贿赂贿赂神仙老爷,或是办差的仆从也行。”
柯承兴虽觉得这办法说不出的古怪,但如今他也是被陆氏鬼魂吓怕了,所谓病急乱投医,于是也只是稍稍一犹豫,就同意了万福的提议。
是以今夜子时,他才带着香烛,偷偷来此殿供奉。
柯承兴没让万福跟进来,是因为他对神佛供奉的内容不能被外人听到。
他将香点了,插在佛龛里,拜了几拜,又掏出些纸马疏头,在铁盆里细细地焚烧。
火光映着他的脸,将他双眼映得张皇又恐惧。
似乎可怜,言语间又恶狠狠的,只低声絮絮道:“神仙老爷,菩萨老爷,我今日烧了香,也求您救救小的,那陆氏怨气极重,恐为祸杀生,求菩萨老爷将她驱走,或是度化超生,也是功德一件。”
他胡说一气,胆子越发大了些,又道:“虽此事是小的不对,但要论其因果,也怪那太师府仗势欺人,我与陆氏原本也是对恩爱夫妻,何至于到如今地步!”
柯承兴目光有些晦暗。
那一日丰乐楼中,他酒醒后,得知陆氏或遭人凌辱,心中恼怒至极,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听说对方还未离去,柯承兴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见到了太师府公子。
那位年轻的公子正眼也不看他,正神色恍惚地地任丫鬟整理自己腰带。见柯承兴来讨说法,他身边管家模样的下人便塞了他一叠银票。
柯承兴自然不肯罢休,太师府的下人却看着他笑道:“眼下不过是一场误会,柯大老爷要将事情闹大,太师府不过丢些面子,柯大爷日后要在盛京做生意,恐怕就很难了。”
那管家叹口气,关切地提醒他道:“就算柯大老爷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夫人想想,老夫人年事已高,这种事传出去,老人家恐怕也受不得打击。”
柯承兴说不出话来。
柯老夫人一心只在乎柯家名声,而今要是得罪了太师府,整个盛京商行都要排挤他们柯家,日后岂还能好?
况且,他们也不敢得罪太师府……
柯承兴没办法,只能咬牙受了。
他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场祸事,还未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醒转来的陆氏先闹起来。
所求
陆氏的反应柯承兴不曾料到。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亡妻一反往日和顺,歇斯底里地要去告官。这动静也惊动了柯老夫人,于是柯老夫人也得知了一切。
母亲比他更为果决狠辣,只让他将陆氏关在屋中,对外称说陆氏得了疯病神智不清,说些没道理的胡话。又将院中议论的下人卖的卖,配的配,远远驱逐了出去。
陆氏见状,许是看出了什么,于是背着他们,偷偷买通下人给常武县的陆家送信。
这也罢了,更糟糕的是,她还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该是丰乐楼那一夜留下的。
大夫走后,柯承兴望着这一通烂摊子,不知该怎么办。
陆氏腹中的孽种不是他的,要说起来,该一碗汤药灌下去,省得自寻麻烦。总不能生下来,叫他给别人白养儿子。
但柯老夫人却打断了他吩咐人煮堕胎药的话,只让人传信给太师府,请太师府的人前来相商。
那时的柯承兴不解,询问柯老夫人:“母亲,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太师府那位公子还未娶妻,不可能先有外室子,这孽种生下来又养在何处?难不成养在我们柯家!”
“糊涂。”柯老夫人摇头:“太师府爱惜名声,必不会留下这个孽种。我让你先别给陆氏灌药,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柯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开口:“陆氏原本是你的人,却被他戚家强占了,只用点银票就想打发我们,真当柯家是好欺负的?当初我不在场,容得他们家轻易全身而退。这陆氏如今有了身孕,反倒是一件好事。”
“咱们柯家的生意,自你父亲过世已经日渐衰微,如今借陆氏,倒和太师府攀上了关系。有这样的关系,何愁生意不蒸蒸日上。”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他望着柯老夫人枯槁的脸,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当天夜里,太师府来人了。
还是那位笑容和气的管家,这回带来的却不是几张银票了。
老管家笑眯眯地对他道:“自上次一别后,我家公子一直记挂着夫人的伤,本来遣奴才该早些来看望一番,只是最近忙着老夫人寿辰,耽误了些时候。”
他丝毫不提陆氏有孕一事,只看向柯承兴笑道:“说起来,老夫人每年寿宴,所用碗筷杯盏不少。今年奉瓷的那户人家回乡去了,正缺个人……听说贵府窑瓷惯来不错?”
柯承兴先是一愣,随即激动起来。
太师府的老夫人寿宴!
要是能为太师府做一桩窑瓷生意,岂不是有了和盛京官家交往的渠梁!
就算当年他父亲将柯家生意做至最顶峰时,也没机会和官家搭上关系。给太师府供货,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刹那间,所有关于太师府的怒气、憋闷、痛恨全都不翼而飞,他看着面前的老管家,如同看着金光闪闪的财神,从天而降的大恩人,比亲眷族人还要可亲。
柯承兴忘记他们之间的仇怨,忘记了对方赐予他的侮辱,那一刻他忘记了一切,只看到了戚家能带给他的富贵与商机,立刻与对方热情地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