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传十十传百,盛京从不乏追逐时兴风潮之人,来买药茶的只会越来越多。
再者,“春水生”对缓解鼻窒本就颇有奇效。只要有人用过,知其好处,必然会回头再来。
阿城将一锭锭白银收进匣子,杜长卿瞅着陆瞳,瞅着瞅着,突然开口:“陆大夫,我瞧你心思灵巧,纵然不做药茶,做点别的也必有作为。不如你我二人联手经商,在盛京商行里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梁国第一巨富,你觉得怎么样?”
他还真敢想,陆瞳淡道:“不怎么样。”
“怎么会呢?”杜长卿认真道:“我有银子,你有头脑,你我二人强强联手,必然所向披靡。”
银筝忍不住插嘴:“东家,您要真有银子,不如先将我家姑娘的月给添一添。世道艰难,第一巨富这种事,我家姑娘可不敢想。”
杜长卿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陆瞳,“嘁”了一声:“我知道,陆大夫志向高洁,一心只想悬壶济世嘛。”
陆瞳“嗯”了一声。
杜长卿仍不死心:“陆大夫,您真不考虑考虑?”
陆瞳抬眼:“杜掌柜有心想这些,不如多寻点药茶材料。今日是第五日,买过药茶煎服的第一批人应当已见成效。若无意外,明日买家只会更多。”
“果真?”杜长卿闻言,精神一振,立刻起身招呼阿城过来搬药材:“走走走,阿城,咱再多搬点,别让陆大夫累着。”
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边走边看了一眼外头,得意地挽了个戏腔:“绝处逢生,想来杏林堂那头,如今应该气惨了也——”
……
白守义的确是淤了一口恶气。
接连几日睡不好,使得他脸庞发肿,连带着常挂在脸上的笑都有些发僵。
杏林堂前几日突然多了一群雅士前去购买药茶,白守义叫人去打听了一番,原是胡员外在桃花会上一番说辞引人好奇,给仁心医馆招揽了不少生意。
胡员外是杜老爷子生前好友,杜老爷死后,胡员外总是对杜长卿看顾两分。说起来,杜长卿那间破医馆若不是胡员外隔三差五买点药材,早就撑不到现在。白守义也瞧不上胡员外,一个装模作样的酸儒,惹人厌烦的老家伙,活该讨人嫌。
是以,得知是胡员外在其中作引后,白守义很是不屑。
想来杜长卿为了令医馆起死回生,穷途末路之下找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当坐馆大夫,又捣鼓出什么药茶附庸风雅,让胡员外帮忙。这种投机取巧的东西,糊弄一时还行,想要长久维持下去是不可能的。
心中这般想着,但不知为何,白守义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他在杏林堂宽敞的后院里来回踱着步,紧攥着腰间丝绦,连那盆新开的君子兰也顾不上欣赏。
似是瞧出白守义的烦躁,一边的周济讨好地安慰他道:“掌柜的不必担心,这鼻窒鼻渊本就难治,咱们医馆的鼻窒药丸每年春日卖得最好。如今那些人被桃花会上文士所言吸引,买入药茶,也多是为了附庸风雅。待煎服一段时间不见效用,自然不会再买。”
白守义忖度着他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倒是。那些读书人少有官身,一群臭读书的,常常打肿脸充胖子。‘春水生’一罐四两银子,不是小钱,纵然愿意为风雅花银子,也不会愿意日日都当冤大头。”
“正是这个道理。”周济点头,“况且仁心医馆将药茶吹嘘得如此厉害,届时买回去的人喝几日,发现一无效用,都无需咱们出手,那些文人唾沫子也能将他们淹死,何须忧心?”
白守义目光闪了闪,沉吟了一会儿,伸手唤来伙计,在文佑耳边低声道:“你去外头散布些流言,就说仁心医馆的‘春水生’,喝了即刻能使鼻窒缓解,颇有奇效。多在市井庙口处游说。”
小伙计点点头,很快离开了。
白守义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市井庙口的平人,不比胡员外这样的酸儒手头宽裕。尤其是那些精打细算的中年妇人,将每一角银子都看得很重,若花重金买了药茶却半分效用也无,只怕隔日就会闹上仁心医馆。
捧杀嘛,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白守义咧嘴笑起来,眉眼间和善似弥勒。
街口的那间铺子早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他连收回来如何修缮装点都想好了,就等着拿房契的那日。
西街只能有一家医馆,至于杜长卿……
他哼了一声。
纨绔嘛,就要有纨绔的样子。
学什么浪子回头。
吴孝子
时日流水般过去,转眼进了三月,天气越发和暖。
杨柳青青,杨花漫漫,落月桥边丽人士子游玩不绝,对名花,聚良朋,街上香车马骑不绝,金鞍争道,将盛京点缀得红绿参差,韶光烂漫。
出行的人多,春水生便卖得不错。陆瞳将药茶茶罐叠成小塔,置于仁心医馆最前方的黄木桌上,又让银筝写了幅字挂在桌后的墙上。
常有来买药茶的士人来到医馆,没先注意到药茶,先被后头的字吸引住了眼光。
“清坐无憀独客来,一瓶春水自煎茶。寒梅几树迎春早,细雨微风看落花。”有人站在医馆门口,喃喃念出墙上的诗句,又低声赞了一声:“好字!”
陆瞳抬眼,是个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戴一块方巾,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衣肘处藏了补丁。这男子似乎有些窘迫,只红着脸问药柜前的陆瞳:“请问姑娘,这里是不是卖鼻窒药茶?”
陆瞳也不多言,只示意那一叠小山似的罐筒:“一罐四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