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看元隽过了一夜后,心情有所宽放,裴筠筠方才与他提起当年之事。
“说来,你因何以为当年投毒之人就是元焃?可是寻到了铁证?”
闻言,元隽问道:“你可知噬骨毒中最重要的一味毒物是什么?”
在朗月多年,她背得最熟的便是医药典籍了。元隽这一问起,她立时便想起早年曾在裴绎修撰的药典里读到过关于这噬骨毒的事。
与朗月遍地灵药奇石不同,在中原大地上,还流传着一句天下毒物出敕柔的话。而这噬骨毒虽成形与中原,然个中最关键的一味毒物,却是离不开敕柔之地,一种名为巨食莽的巨蛇。
她颔首答道:“这我知道,是巨食莽的毒液。”
元隽道:“不错。巨食莽这东西,当世之中仅存于敕柔,而且即便在敕柔,亦是绝对稀罕之物。据说只有零星几个有名望的老巫医,经可汗赐赠,方能得一条驯养。”
而且这东西生来冷血,驯养过程中稍有不慎都会把自己折进去。敕柔史上,命丧于巨食莽的巫医,非止一二。
“当年战事结束,开国之后,我便投放了大量精力去追这巨食莽的来源。”
听到这儿,裴筠筠不由感叹道:“敕柔位于北地以北,这些年等天内部不安,你要越过等天去敕柔查证此事,想必不简单罢?”
元隽点点头,唇边却露出些欣慰的笑意,道:“幸而羽雁不缺忠勇之辈。启元二年的时候
,我派去敕柔的家臣回到羽雁,给我带回了一个人。”
“敕柔大巫祝辜奉的近侍,愁厘。”
愁厘,裴筠筠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大巫祝辜奉,曾是身份仅次于敕柔可汗的第二号人物。这两年卸任之后便隐逸而去了,世间少有其消息。而这个愁厘,本是辜奉身边最为看重的心腹,当时却因与可汗帐中侍女苟合之事败露,为辜奉下令斩却四肢,弃于市。
元隽道:“那时候,正好已有线索指向辜奉,我的家臣在废市找到愁厘时,他还一气未绝。”
裴筠筠顺着他的话思量着,便问:“所以,这个叫愁厘的人,就是可证明元焃是投毒之人的人证?”
元隽点点头。
“愁厘来到羽雁不久便死了。死前他曾道出,在当年中原大乱之时,辜奉曾微服潜入中原,意图于乱中为敕柔寻得牟利之机。当时,他曾与不少贵族暗地往来,而这其中,愁厘咬定了,他曾将巨食莽的毒液给了一位贵族公子。”
裴筠筠问道:“‘贵族公子’?”
他颔首:“愁厘说,当时辜奉与那人来往之间甚为谨慎,就连他这个心腹弟子都不知那人的真实身份,只是匆匆见过几面,看上去,该是个颇有出身的世家公子。”
之后,他还问过愁厘,可记不记得那公子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方便辨认身份的,对此,愁厘思前想后,最后也仅能指出一出,便是那位公子是个左撇子。
裴
筠筠闻此便问:“元焃是左撇子?”
不出意外,元隽‘嗯’了一声,继续道:“在这之后,我便拿了几幅画像来给他辨认,他一眼就指了元焃的那幅。”
“也就是说,如若愁厘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当年的罪魁祸首,便是元焃无疑了……”说到这,裴筠筠质疑道:“可是,愁厘的话真的可信吗?”
“当初辜奉在废他手足,将其弃于市井之后,还亲自带人屠了他满门。”元隽垂眸叹了口气,继续道:“就连我的家臣回来也说,在他找到愁厘之后,愁厘当时一息不绝,嘴里还在气若游丝的说报仇。愁厘应该没有说谎的理由,更何况,就算指认画像时是他随口诬赖,但元焃惯用左手的事,却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若非当初与辜奉往来之人真是元焃,他又怎么会对一位中原皇子这样了解?”
他这一连番的话说完之后,裴筠筠一时也哑了。
的确,这么看上去,元焃投毒,一切都合情合理。若是非要往元焃并非主使却被指认为主使的方向去追究,那接下来的猜想,便有些吓人了。
元隽道:“经此之后,我便一直以为,当年毒害兄长的事,乃是启元下令,元焃经手。”
捕捉到他话里的一点关窍,她问:“那在此之前呢?你还怀疑过谁?冯通?”
“冯通与元征是一路人,除此之外,还有……二叔。”
她想了想,挑眉问:“肃王?”
元隽点了
点头。
其实直到这会儿,裴筠筠也不知道元隽与肃王元此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单纯的叔侄?盟友?还是对立?她对此虽然好奇,但眼下也并非是问这问题的好时机。
仔细想了想,她分析道:“按时间来说,先王刚出事时,在你的两位叔父之间,军威更盛之人、包括更方便伪造假战报的人,的确是肃王殿下。”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可是肃王妃的出身,几乎就已经断绝了肃王开国登庸的可能。”
肃王妃嬴氏,一位出身前朝皇族的宗室女子,有这样一位妻子,除非肃王做得出停妻再娶之事,否则他于新朝皇位,都几乎没有竞争力。
元隽道:“不错。诸事连成一条线,其实只要细看父王出事之后的接连种种,究竟对谁最有利,自然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对谁最有利?按道理说,应当是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