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崔氏一双美眸上下打量苏檀,片刻后不悦开口:“妄儿自幼娇惯,一饮一食皆精细。”
“酒后需饮四解汤,晨起早膳必备时令鲜蔬。”
“今夜他入宫赴宴,后头也难免有宴会,每次回府之前四解汤必须煮好温着。”
“园中有菜圃,妄儿春日喜食枸杞芽儿、香椿、马兰、苜蓿等。”
“这些菜蔬需得过子时,下过第一场晨露摘取最佳,早一刻晚一刻嫩度亦是不够的。”
“每日不同样,每餐皆鲜嫩。”
她抬手抚过鬓边的珠钗,漫不经心道:“近些日子你便先做好这两桩事,旁的日后还多着呢。”
轻描淡写两件事,苏檀粗粗一算。
四解汤准备食材和熬煮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再伺候沈修妄用完解酒汤安睡后,亥时将近。
府中菜圃距离松鹤苑足有两里路,匆匆赶去等待子时后的第一场晨露,摘取足量鲜蔬,再返回浸泡去涩。
最后交由厨娘烹制。
这一夜怕是能沾枕头的时辰不足半刻。
白天当差,夜间奔忙。
软刀子磨人,果真厉害。
她若是说一个不字,好嘛,竟敢不愿伺候主子,正中下怀。
怕是当即就给她扔出去。
若是没有杨谦那档子事,扔出去她求之不得,现下却不能。
苏檀垂,再度恭敬应是。
屋内氛围愈沉闷。
老夫人左手边的清隽少年郎,目光浅浅从苏檀身上打了个转儿,侧头看向老夫人,讨巧儿扯她衣袖。
笑道:“祖母,孙儿今日可要讨你的好酒吃,该传饭了罢。”
老妇人捏他脸颊,打趣:“馋嘴的皮猴儿,祖母知晓你今日从国子监回府,特意命人备着你喜欢的菜式呢。”
崔氏握着帕子,拭过唇边茶渍,祖孙的互动落进眼里,她神色轻蔑别过脸去。
冷声对跪在下方的苏檀喝道:“还不快退下,安分守己些。”
“是。”
进去后便跪着,苏檀终于支着肿痛不堪的膝盖退出永寿堂。
天已经黑透了。
夜风往人身上扑,后背前襟传来丝丝凉意。
她弯腰掸去膝头裙摆的薄灰,地上拉长的细细人影儿与她同步同行。
不离不弃。
姑娘对着影子挥了挥手,影子也回以她热情。
她弯了弯唇,无声对自己说道。
苏檀,从前再苦再难的日子你都熬过来了,眼下这点磋磨又算什么。
她抬头望向夜幕中被一团暗灰色云层遮住的弯月。
风在流淌,薄云逐渐消散,从缝隙处漏出溶溶月色。
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
苏檀重重呼出一口郁积的浊气,脚步轻快往松鹤苑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