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宠若惊,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啊,你说真的?为什么?”
“我那风水好啊。”裴非挑挑眉毛,语气一如当年。一瞬间,我神思恍惚,此地何地?今夕何夕?
见我没头没脑地傻笑,恨不得流出口水来,裴非开诚布公地打击道:“别臭美了。我只是太寂寞了。一辈子有多少年?我不想总一个人过日子。既然没找着合适的,就先拿你充数吧。”
我挺胸、抬头、收腹、提臀,激动万分地表忠心:“保证完成任务,争取早日转正!”
战战兢兢之下,我终于随着裴非登了他的门。这无疑是个有着重要战略意义的大转折。
他住在独栋电梯公寓里,十八楼。周围没有高层建筑,因此视野非常开阔。打开门,一头毛茸茸浑身发亮的大家伙就热情地扑了上来。那是裴非的拉布拉多犬——阿信。阿信猛烈地摇晃着尾巴,将我和裴非舔了个遍,又甩着滴滴答答的口水,叼来拖鞋,不住往我们身上丢。那狗站起来一人高,极肥,跑起来浑身肥肉乱颤。
裴非给我立规矩说:“在咱们家,我是老爸,阿信是儿子。你是后妈。你们当后妈的都恶毒,专门欺负没娘的娃。你要是敢对阿信不好,就剥夺你的追求者待遇!”
哈,我很高兴,我又有家了。
裴非的家和他本人一样,变化很大。一进门,扑面而来满眼的撞色、补色,红红绿绿异彩纷呈。布艺家具洋溢着鲜亮的色彩,墙壁刷成了翠绿奶白相间的条纹。凡能放置物品的桌子架子,都摆满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模型公仔。这个家装点得好似个童话世界。
唯一不变的,是墙壁上孤零零的红色画框,内嵌一张电影海报——海上钢琴师。
望着那张陈旧的海报,我止不住感喟,或许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这样的一艘船。只是对不同的人来说,象征着不同的际遇。
不知怎样的天命因缘,就上了船。从此固守于此,注定飘摇一世。即便再热闹繁华的此岸、彼岸,也只是船外的茫茫未知。
心在船上,便莫名的执拗着,再不肯离去。它存在,就和它一起存在。它消失,就随它一并消失。它是来处,也是去处,是旅程,也是归宿。
裴非的狗是个欢乐的家伙。
跟裴非生活久了,懒洋洋又刁钻的摸样像极了裴非。客厅里的双人沙发,他们爷俩一人一半。我辛辛苦苦出人出力,伺候他们衣食住行,却只能可怜巴巴坐在旁边小凳子上。
有时我问裴非:“你对狗那么好,狗能半夜爬起来去给你买蟹粉小馄饨吗?”
裴非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拿眼白我:“狗是买不了。不过狗能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冲上去咬他。人就不行了,保不齐帮着别人一起咬我呢!”
填饱了肚子,裴非又开始旁敲侧击数落我:“这世界上能真正掌握的东西有什么呢?原来我觉得女人我无法掌控,就选择男人吧。后来发现男人我也弄不明白。我想,你那么像我爸爸,我应该可以掌握你吧,结果也是不能。我们可以掌握事业吗?可以掌握家庭吗?可以掌握未来吗?可以掌握别人如何对待你吗?世界有那么多的变数、那么多的突然!现在我觉得,世上唯一可以掌握的,也许只有我的狗了。”
我们重新纠缠到一起之后,也会三不五时因为一些琐事吵架,但总的来说还算和谐。即便是争吵到歇斯底里的程度,也是转过天就和好。
吵架的原因,大多是受了刺激,想到了从前的事,诸如此类。气是气,可转念一想,这辈子就是他了,再折腾也是不换了,这样一来,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了。
因为裴老师长得漂亮又活泼开朗,很受艺术教室里女学员们的欢迎,都争相指名要报他的班。关于他被包养的风言风语不绝于耳。
我也怕绯闻多了影响到他,劝裴非放弃麦恩的工作,裴非却很坚持地说:“男人嘛,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再说钱这东西又不会辜负人。”
我当即拍胸脯承诺养着他,裴非却不屑:“大哥,我可不能花你的钱。一般来说,只要伸手要钱,就离反目成仇不远了。咱们之间的感情本来就脆弱,所以千万不要考验它。”
话虽然这样说,裴非的心还是渐渐地开始接受我了。偶尔出席些无聊饭局,裴非也会屈尊陪着。
某次和一个马来西亚的老板应酬,那姓黄的家伙整个一面目可憎的老色鬼。在夜总会里点了一堆小姐,玩情|色游戏,猜骰子说谎话。小姐们每猜错一次就脱件衣服,老黄猜错了,就给小姐们派钱。
好在小姐人数众多,又个个是酒令高手,才不至于春光乍现、满堂肉色。
黄老板看我干坐一边立地成佛,赶紧招呼,要分发两个最嗲的小妞给我品尝品尝。我嘴里打着哈哈,当即拒绝。
裴非在旁拽拽我袖子,伏过耳边小声说:“老许,生活是个圆柱体,从这边躲得太深,也会从那边掉出去的。别装了!”
我反手捏捏他脸蛋:“小鬼,我这是吃惯了裴氏满汉全席,对这些杂牌儿方便面提不起兴趣。”
裴非听见这话,眼眉弯弯,得意非凡。
这一幕没逃过老黄的贼眼,老家伙色迷迷瞄着裴非,操着舌头僵直的普通话惊叹:“呀呀,捡到宝啦,真正的极品在这里啦!”
边说边腾出空位,一脸敦厚长者样儿把裴非拉了过去。裴非也不客气,熟门熟路往边上一坐,掏出烟敬了上去,又殷勤地帮着点了火。老黄叼着烟卷,伸长脖子凑过去,几乎全身靠在裴非肩上,表情之猥琐,人神共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