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唐听了,心头无名火起,按捺不住,口袋里这些铜板是他用汗水一张又一张的剪出来的,凭什么要给警察,于是,嘴上嘟哝着说:
“我没有一个铜板好给。”警察早已观察到唐天寿不情愿的神情,现在又听到了有失自己尊严的话,便借题作:
“小杂种,谁要你的铜板?老子要你的执照。
说完就当胸打了剪纸唐一拳。随即用双脚把地摊上的花样乱踩乱踢。
剪纸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头颈上、太阳穴上,崛起了一条条青筋,他正欲冲上去厮拚一场,这时,面人章忙把他拦住,并朝警察陪着笑脸:
“老总,您别火,这后生是我表弟,初来乍到,不懂这儿的规矩。”说着,就把地摊上的所有铜板收集起来,塞到警察袋里:“您老多照应,多包涵!这个执照就麻烦您老代办了,多辛苦您啦!
警察觉得自己的口袋装得沉甸甸的,脸上咄咖人的怒气,一下子减了大半:“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老子非把他抓到局里去不可!”他边把手插进口袋捏铜板,一边悻悻离去。
剪纸唐真有点不理解面人章,他甚至怀疑这个面人章是和警察串通一气来整他的。他完全是用责备的口吻:
“面人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把我的铜板去送人情?你这个人的骨头这么软?!”面人章听了一点也没生气,一脸的憨厚笑容:“老弟,这些人都是这儿的菩萨,你不给他烧香,你能在这儿做买卖?刚才我不给他几个面人,那这一车面人都得没有。”
“那也不能这么便宜他。”剪纸唐虽然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但还有点不服气。
“小老弟,你没有看出来,这个警察就是那个摇钱树请来的!”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剪纸唐这时才恍然大悟。
“忍一句,息一怒,饶一著,退一步。我们要在这儿做买卖,就得忍这口气!”
剪纸唐正欲讲什么,一些妇女见警察走后又纷纷围拢来吵着要剪纸唐剪这剪那,剪纸唐只得忙着给她们剪起来。
面人章还是热情地当他一名忠实的助手。剪纸唐站在那儿,不停地剪着,突然他感到胸口疼,又咳了几声,现吐出的痰里带血丝。
面人章关心地说:“不好,一定是给他打伤了。”说着就要他收摊:“快去弄张狗膏药贴贴!”
剪纸唐满不在乎:“那有这么娇嫩,不用。”面人章硬拉他走:“我有个朋友,老山东,就是卖狗皮膏药的,不化你一个铜板,贴一张包你好。”
剪纸唐见他如此心诚,又不化钱,也就顺从了他。面人章把剪纸唐领到老山东的病摊前,说明了原委,老山东忙用纸烧化了狗皮膏药,并给他贴在伤处,安慰地说:
“有点内伤,不要紧,包你一个星期就好!”剪纸唐感激地:“谢谢你,老师傅!”这时,面人章突然问他:
“你家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剪纸唐摇摇头。
“家里有什么人?”
剪纸唐凄楚地低头不语。
“那你就是孤苦一人?”
剪纸唐点点头。
面人章深表同情,“这样吧,你如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住在一起吧!”
剪纸唐觉得面人章憨厚老实,又热心待人,也就答应暂时跟他住在一起。
当他们离开老山东,往家走时,从不远处传来了动听的唢呐声,不时还夹杂着人群的叫好声和笑闹声。
剪纸唐走过人群时,好奇地投过一瞥,突然他停止了脚步,很有兴趣地凑过去看着。原来,那里是一位捕蛇人在卖蛇药,他此刻正在演奏唢呐。奇怪而逗人的是,随着唢呐的声调,在他面前,有一条碗口粗的大蟒,居然能扭动身子,蹁跹起舞。人群中不断出惊叹声。
剪纸唐看着简直不可思议,心里也乐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奇人,蛇也会听他的指挥,也听得懂他的唢呐声。”
“这个人是我的结拜大哥,名叫彭崇义,人称蛇王彭。”
“哦,那,也应该是我的大哥了。”剪纸唐高兴地说。
“对,对!等一会儿,我给你们介绍介绍。”面人章憨厚的脸上也绽满了笑容。突然,剪纸唐看见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朝这儿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县此人一挤进人群,就打断了捕蛇人的唢呐声:“蛇王彭听着,我家老太爷最近眼病得厉害,看中了你这条大蟒的胆,价钱特别从优,可以给大洋十五块。”
蛇王彭并没有理踩他,继续吹他的唢呐。
剪纸唐不由打量了那人一眼,他猛然现一张马脸,看到马脸上的一双鼠眼,又看到了右脸颊上的那块巴掌大小的朱砂痣,心里不由吃了一惊,他又在人群的隙缝里,细细地瞅了一会。果然是他,一点也没错。他忙问面人章:由
“这不是半阴面吗?他怎么会到这儿来了?”“你也认识他?”面人章反问他。
他点了点头。
“这只老狐狸,是今年逃过来的,他们听说共产党要领导农民暴动,吓坏了,那个作恶多端的镇长,慌忙带全家逃到了他大儿子家来了。现在这老狗做了这儿的商会会长,单这一条街就有一半商号是他大儿子开的,什么芙蓉花样店、芙蓉刺绣厂、芙蓉中药堂、芙蓉钱庄、芙蓉客栈,有权有势,真可说是这儿的一霸。这个半阴面就是他们公馆的一条看家狗,仗势凌人。”
剪纸唐听了面人章的介绍,薄薄的嘴唇怒地翕
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