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的内心不由一阵紧缩,他伤心地接过笛子,安慰地说:
“爹,你会好的!”
“孩子,你把那把剪子给我。”
天寿听话地从布包里掏出剪子逆给父亲,剪纸唐接过剪子,久久地凝望着。这把剪子浸透了他一生的悲怆凄苦,看着看着,他不由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猛然,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把剪刀摔在地上,剪刀立成两片。
剪纸唐衰弱地瘫倒在床上,断断续续地:
“孩子,从今后,你再也不要剪纸了,剪纸化子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
剪纸唐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他全身搐,喉咙里涌起了一串窒息的响声,大口大口殷红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直喷床前,血溅满了剪刀。天寿扑倒在父亲的身上,失声恸哭。
草屋里的那盏油灯,出丝丝地声响,幽暗的火苗微微抖动几下,渐渐地熄灭了……
第二天,天寿在好心的邻居们帮助下,在乱冢堆,筑起了一座新坟。他久久地跪在那儿,含泪烧化着一串纸钱。
从此,十五岁的唐天寿带着他父亲留给他的一带血的剪刀和一管笛子,离开了这个江南的小镇,找生路去了。
唐天寿身上背着一个布包,踏着碎玉般的冰雪背着冰冷的寒风,足足走了五十多里路。当他走进另一个市镇时,已是夕阳西下,天空中飘浮着几块绯红色的云彩。
他小时候,曾跟着父亲来看望过舅舅,可是,孩提时的记忆把舅舅的地址淡忘了。此刻,他的心中焦急不安。他又饥又倦,昏沉沉地在镇上ㄔ于着。他的验上笼罩着沮丧的神情。
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他把口袋里仅有的几个铜板买了几只大饼,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突然,他看到一家水果摊面前,围着一堆人,他好奇地凑过去张望。
原来是一个国民党的兵痞,坐了黄包车不但不给钱,反而把车杠抽出来,狠打车夫。兵痞嘴里冲出了一股令人恶心的酒味,他边骂边歪歪倒倒地离去,围着的人群都怒视着兵痞的背影。
黄包车夫被打得脸青鼻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天寿见此情景,眉宇间顿时浮动起一脉悯恻之情,他不由俯下身去,用双手去扶车夫。当车夫慢慢被搀扶起来时,天寿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个车夫原来就是自己要找的舅舅,他禁不住滚滚泪下,哭唤着:
“舅舅!”
车夫细细看了他一眼,眼前竟是自己的外甥,惊异地问:
“小寿子,你,你怎么来了?”
天寿不语,掩面拭泪。
舅舅又急着问:
“你父亲呢?”
“他--他已经--”天寿说不下去就哭了起来。
舅舅明白了,他一把把天寿搂在怀里。天寿抱住舅舅恨不得痛哭一场,突然,他现舅舅双腿在打哆嗦,脚跟也站不稳,他连忙抹掉眼泪,在周围人们的帮助下,把舅舅扶到车上,然后,把车杆装好,就拉起车子慢慢地向舅舅家走去。
舅舅的家,是一间破旧低矮的草屋,屋内非常阴暗、潮湿。屋中央,用木板搭了两张床铺,铺上的被褥都是些破布败絮。床头有一张歪脚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破损的盆罐。
舅舅家生活很清贫,一家五口,就靠舅舅一个人拉黄包车谋生。天寿很想跟舅舅一块去拉车,帮他几个钱。舅舅哪儿肯让年幼的天寿去做这样的苦活,他总想让他学点手艺,也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
男各方面托人情,总算找到了一家大饼油条店,就让天寿去当了学徒。大饼油条店,就设在镇上,是夫妻老婆店,说是当学徒,实际上就是在店里帮着做些杂务。他最重要的任务,是每天鸡叫头遍就得起床,起火生旺炉子,然后揉面粉。俟到早市落市了,老板就把卖不掉的大饼油条,盛在一只竹篮里,叫他挟着到街头巷尾去叫卖。
天寿人在大饼店,心却在剪纸上。他心灵手巧,五岁上就跟父亲学剪纸,十一二岁时已经把父亲的剪纸技艺基本学到手了。看着一幅幅美丽动人的图案从他的剪刀下剪出来,他就乐得不行,剪不好,他就难过。在他苦难的生活中,剪纸成了他唯一的乐趣和爱好。父亲临死前凄苦的遗言也没能使他丢弃对剪纸的热爱。他在大饼店一有空就摸出剪刀来剪花样。
在大饼店做了半年多,老板觉得他人挺聪明,就开始让他做大饼了。
有一次,他和老板面对面,他做大饼,老板和老板娘在炸油条。
老板店里养了一群鸡,这天,突然有两只公鸡,昂起头,竖起颈毛,翘起鸡尾,踮起脚,各不相让地搏斗着,他出神地看着这副情景。看着,看着,不由从口袋里摸出剪刀,把手中刚揉好的一块面,剪成了一只好斗的大公鸡,老板转眼看见了,探出大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当天就把他赶出了大饼店。后来,舅舅又送礼又求人情,总算一家裁缝店要个小艺徒,舅舅就把他送去当艺徒。临送他出门时,舅舅再三叮嘱他,这次可要尽心尽意地学,不要再惹事生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