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眼,面前是黑漆漆的顶,摇晃的频率让我反应了好久才想到这应该是马车之类的。而怀中大鲤率先跑了出来,他在我脸颊上蹭了蹭,口中龙息轻吐,一阵温凉的湿气打在脸上。
而当我准备起身,却现被什么东西给捆住阻碍我的动作。
车帘外,方知有的声音响起,随着车帘被掀起一角,在刺眼的阳光下,我看见方知有那张大饼脸伸了进来,他一双眼睛在我脸上望了望,随即面带欣喜道“谢天谢地,你终于是醒了。”
我挣扎着把身上那些绷带木板给拆掉,身子活动着,除了感觉有些软弱无力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不适。
“我们这是在哪?”我活动着已经僵硬的身体,听着卡巴卡巴的声音不断响起,身子才算舒服了些。
“你这一口气睡了三天了,还好,人没啥事吧?咱们这是在去往扬州的车队里,先前走到庐州,刚好那有来往扬州的车队。我们把马匹还到附近的道教所,里面有人安排我们坐上这批,再有个半天就能到了。”方知有在一旁碎碎念着,也许是耳根子清净久了,再听到他的话,我心里莫名有些感动。
但随即我想到了楚清河,于是干嘛问“楚道长呢?他怎么样了?”
方知有原本笑着的脸僵住了,一时间我也想起在不久之前,雨林里生的那件事。
良久的沉默之后,方知有道“正好有神皇派的弟子在附近,现在楚道长的…身体在后面那辆马车上,附近有两名长字辈的神皇派弟子正看着。”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难受,道“我出去透个气。”
方知有要来扶我,被我笑着摆手错开了。
掀开帘子之后,眼前的并不是笔直的官道和两旁茂密的树林。
我们似乎是在一座镇子上,来往商贩络绎不绝。旁边孩童相互打闹,妇人提着篮子周边有那光膀子搬货的农家汉子,也有黄狗趴在地上眯眼小憩。
我们过了一座亭台,再往前便是一条平铺在水面上的大桥。
方知有见我似有疑惑,他解释道“庐州扬州本就是江南的重心,而整个国家版图又以江南最富,莫说是这两城想通的官道繁华如此,待你到了那真正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城头,便知道熙来襄往,人似潮水车马如龙的壮丽景象。”
方知有的话,倒是让我记起某一世身处在太平盛世里的繁华都会中,在红街绿巷醉卧美人膝前。
看着曾经的自己,想到我也曾和他一样,抬头仰望若有所思,我既身在其中,又在其外,对这千变万化的人生既心醉神迷又厌恶不已。
“一盂道长?”怀明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看向她,怀明玉满脸的惊喜,而她身边的福生已经几个健步跳了过来,他面露悲伤道“一盂,我还以为你也要躺一辈子呢。”
望着面前这个明显成熟了不少的家伙,颇有种孩子渐渐长大的喜悦,可转念想到了楚清河终是叹了口气,我回过身去,轻声道“让我去见见他吧。”
车窗外的我始终还是不敢再掀起帘子,对于楚清河我是有愧的。
如果那天我没有犹豫,而是在一开始就没想着掩藏身份,是不是他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身旁,神皇派的弟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进去吧。”
犹豫再三,车帘掀开,楚清河安静的躺在里面,似乎是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车帘放下。
车里的温度不高,似乎是设了特别的阵法。
楚清河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新的衣服,看起来和先前差不多,一样的帅气。
只是,他面色铁青,我想到这家伙平常也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倒是亲切了不少,只是在看见他右边空空荡荡的袖子时,心中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涌了出来。
我蹲坐在他的身边,虽然我与他相识不久,但至少还算愉快的度过了一些时日。
身旁,香炉里安魂香的味道凝聚在空气中,让人闻了有种昏昏欲睡的安宁感。
如今他的一缕残魂留在这里,另外两缕,一是归入地府,一则被神皇派的命灯牵引回到了神皇派内,等收集其了,再一同送去地府。
算起来,这也是入了大门派的一个好处,神皇派历史由来已久,地下肯定也有不少的同门在里头,照顾在所难免。
如此宽慰着自己,我从腰间把一枚墨绿色的珠子放到楚清河的怀中。
这是我在那找他魂魄的时候顺手捡到的,不过只剩下这一颗了。
望着楚清河清冷的面庞,许久,我走出了车外。
方知有等人皆在外面,见我出来,他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能感觉到他们和我一样,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在。
我吐了口气,望向扬州的方向,开口道“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呀。”
方知有点点头,他说“事分轻重缓急,福生道友的记忆得先恢复了再说。”
旁边的福生也认真道“福生也要加油。”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看了眼方知有问他“我那事你到底能不能算啊?”
方知有无奈一笑,他说“本来我是偷偷给你占过一卦。”
我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但见方知有手心手背翻了几下,我看不明白,直接问他“何解?”
“春木更新之象艰难险阻之意。”方知有说着,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道“万事开头难嘛,我懂。”但随即,眼神凝实了,我望向远方,胸中似有不得不吐之言,直欲抒胸臆。
本想着至多一年半载,找到杀洪文武的那人便回大泽去,但半年时光过去了,别说杀洪文武的神秘人,自己这万般小心也惹了一堆因果在身上。
地府,黑莲,七杀。
轻吐了口浊气的我,不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