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雁有点儿不赞同地道“不好吧你都走一年了,那地方都是灰尘,能睡么不然许星洲你和你爸说说,先去他家凑合对付几天,反正又不在他家过年””“
“我才不去别人家讨人家嫌呢,”许星洲将拉杆箱一拽,对程雁说“我那个妹妹看到我就拉脸拉得老长。我在她家睡一个星期除非不想过了。”
然后许星洲又对程雁道
“我宁可在我自己家烤电热扇。那好歹也是自己的。”
对啊,那总归是自己的
许星洲时隔一年,终于去给奶奶上了一次坟。上完坟,又和她爸爸一家吃了一顿晚饭。
结果,她在饭桌上被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表达了一通极其直白的讨厌。
许星洲被讨厌的理由也很简单。她的这个妹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被自己父母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宠着供着,呵着捧着,一切为她让路。而许星洲这个孩子,在她父亲和那个阿姨的嘴里,都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漂亮,一向省心。
许星洲在她爸爸家从不多说话,只安静坐着吃饭,有时候顺着两个长辈,聊一下学校的事儿。
她爸爸在饭桌上问“星洲,下学期就要实习了吧”
许星洲点了点头,那个阿姨又活跃气氛般地说“老公你看,星洲就是省心,升学实习这些事儿你都不用操心的。瞅瞅我们单位那个老张他女儿,实习都得她爸出面给她找。我们星洲就从来不麻烦长辈。”
“星洲今晚住下吧”那阿姨殷勤地说“也好带动下你妹妹,小春期末考试考得不太好,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东”
阿姨还没说完,她的妹妹许春生,就清清脆脆地开了口
“妈妈,你让我学什么学姐姐生病吗”
许星洲“”
“姐姐学习确实比我好多啦,”小女孩甚至带着点恶毒地、脆生生地说“可是姐姐总生病,总去住院,妈妈,你总不能让我去学这个吧”
许星洲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女孩其实和许星洲长得不太像,只有少许的几个地方能看出她和许星洲的血缘关系。
接着许春生又恶意地问
“再说了,她把我传染了的话怎么办啊”
那一瞬间,饭桌上的气氛都僵了。
估计没人能想到小孩子能说出这种话,连许星洲都愣了一下。她父亲似乎马上就要火,许星洲却温和地笑道
“先,抑郁症不传染。”
然后许星洲把盘子里唯一的那一条鸡腿夹进了自己碗里,和善地对许春生说“其次,长得好看的人,连抑郁症作,都能遇到英雄去拯救喔。”
许星洲从爸爸家出来的时候,月朗星稀路灯昏暗。她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就觉得老家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地方,对她毫无归属感可言。
小城冬夜,寒风凛凛。街上也没什么人,朔风一吹,许星洲难受得几乎想立刻回自己家,蜷缩在床上睡一大觉。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路,手机就响了
来电话的是秦师兄。
许星洲那一瞬间就觉得想哭,她冻得哆哆嗦嗦,手指通红冰凉,她按了半天接听键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用脸碰开的。
秦渡“回家了”
许星洲忍着鼻音,难受地嗯了一声。
“在”许星洲抽了抽鼻尖儿道“在回家的路上了,不远,我打不到车,现在走回去。”
秦渡那头沉默了了片刻,问“是不是受委屈了”
许星洲眼泪都要出来了,哆哆嗦嗦地嗯了一声。
秦渡立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操他妈”
“操他妈的,”秦渡愤怒地道“他妈的师兄是让你回去当小白菜的饭吃饱没有饿的话现在就去吃”
许星洲的泪水,那一瞬间,决堤而出。
天际一轮月圆。
她走在街上,穿过熟悉的小巷和胡同。黑暗长街上地砖碎裂,梧桐树下漏出点点黄光。
许星洲小时候曾经在这些小巷里奔跑穿行,脚底生风,脸上还贴了和别人打架留下的创可贴。那时她会问奶奶要零花钱,去小卖部买戒指糖和潮汕无花果干,去推车的老奶奶处买一大捧翠绿肥嫩的莲蓬。
如今那些小卖部店门紧闭,卖莲蓬的老奶奶已经多年不见,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尚在人世,这条街上只剩一个长大的许星洲蹒跚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