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赵若水才吐出一句沙哑的粗口。
颜远,典型的大少爷,自负爱逞能,学生时期就闯过不少祸,从国外三流大学回国后更是无法无天,飙车,打群架,谁都管不住。赵若水有幸见过两面,脸看着倒是白净漂亮,但搞了个爆炸头,染了彩虹色的刘海,一张嘴的脏字儿把她吓了一跳,以至于赵若水时常感叹幸亏颜景湛的伯伯就颜远这么一个儿子,否则,呵呵,能把这不争气的玩意儿打死。
要让这样个骄傲的大少爷去管公司,还是颜伯伯那要常常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产业,赵若水瞬间共情了颜景湛的顾虑。
“唐虎还好说,蒋孝……”颜景湛用指尖敲击着塑料杯子,像是在思考蒋孝的去处。
“蒋孝必反。”
赵若水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了,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烤韭菜,禁不住担心,余光打量着颜景湛的神色,觉得自己刚才或许不该问太多。
“不说这个,害,我家就容易整这些破烂事儿。”颜景湛大口咬了一片腐竹,长发向后一甩,“谁管颜远这个傻逼。”
赵若水见状赶紧切换话题“对了,我拳馆正准备开个分店,不叫一个名,但设施配置啥的应该是一样。”
“哎?你怎么突然要开分店啊?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听着颜景湛跟着新话题走,赵若水长舒一口气。
“主要有客人觉得现在的地儿太偏了,就想着再开个地角好空间稍小的拳馆,或者只是健身房也行。不过其实嘛,还有个原因……”赵若水歪头看颜景湛,带着快问我的眼神。
“啥啊?”
“那个苏辛莫!他三天两头来拳馆找你,以我的职业操守必定不可能告诉他你的动向,但是真的很烦啊”
颜景湛喝了酒思路渐渐慢下来,在记忆里寻找这个熟悉的名字,是个死缠烂打但和平分开前通常很乖的前任,甚至不是前任,是她的前调教对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突然有耐心跟苏辛莫谈谈,好像的确是时候让这个过于坚持的“前任”停止闹剧了。
“下次再见他就给他我新电话号码,让他联系我就行,我跟他好好说。别担心这个,倒也不用为了躲他再开新拳馆。”颜景湛很认真地说。
“哈哈哈哈哈好嘞,你别这么认真我逗你的,这都不算个原因,我还不至于真被他吓跑,主要还是客源的问题。”赵若水语气轻快,自己拿起气泡水喝了一口,碰上颜景湛放在桌子上的空酒杯,把自己杯子里的苏打水仰头一饮而尽,很是豪放。
“哦对了颜景湛,你可收着点手,宋惜年身体素质可比不了苏辛莫,有几次我见他来步子都像踩在水上,深深浅浅的。”
“呵,谁管他,给钱供着还娇气,玩坏了就换一个。”颜景湛因为两天前宋老师的拒绝还有点别扭,嘴上不屑,还是禁不住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已经玩的很温和了。
赵若水听颜景湛这么说略微有点儿难受,她和宋惜年由于经常见到,关系进展相当快,两人顺理成章成了不错的朋友。“嘿,你可小心点儿吧。”赵若水撇撇嘴,想起来前段时间鹤晓渔说颜景湛把鞭子和各种束具全换了新的,心里吐槽颜景湛心口不一。
“切,要你管”颜景湛脸上出现了些不耐烦的神色。
“是你喜欢,伤到了又不是我心疼。”
“玩玩而已,他都没当真,你还当真了?”
“但你就是喜欢他”赵若水加重了语气。
“我不会喜欢上谁的,折磨人倒是有兴趣。”
“但你就是喜欢宋惜年,特别明显!”赵若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十分执着。
“你喜欢过谁吗?赵若水”赵若水被喊到大名,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颜景湛一向不喜欢任何人干扰她的私生活选择,即使是亲哥,即使是发小。
“哦,还真有,那个chu?”在颜景湛戏谑的语气里,赵若水的脸唰得白了。
糟糕的回忆席卷而来,赵若水几乎是下意识竖起身上的刺来反击,“不是跟着你颜家,我也不致于会信他……”赵若水说不下去了,颜景湛起身就走,留下赵若水一个人坐在吃了一半的矮桌前。
颜景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知何处来的恼火却迟迟按压不住,这很反常。颜景湛坐上保姆车,揉揉紧簇的眉毛,大幅度摇了几下头,似乎想把脑子里的情绪甩出来,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又悻悻地塞回包里。
颜景湛很少与人争吵,赵若水也一样。所以她们多久没有这样争吵过了,很久,似乎可以追溯到学生时代。赵若书呆呆坐在那里胡乱地回忆。她从不怪颜家,更不怪颜景湛,只是那时候的恐惧愧疚让她无意识地回击,只是最让她难过的那段时间又被突然掀开。
赵若水想哭,十多年前的那场自己单方面的争吵似乎又在脑海里上演。
十一年前
颜景湛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为了躲避对家的报复,以及开拓新的销路,颜父,颜母,颜景湛的哥哥颜景明,以及颜景湛全逃到了越南。而赵若水,在极度重男轻女的赵家,存在的意义除了联姻,恐怕只剩下和颜家的大小姐搞好关系,她似乎是完全顺从地跟着颜景湛一起到了越南。
意外发生在某个热得出奇的下午,颜父,颜母,颜景明坐着越野车出去后,再也没回来,短信电话全都联系不上,留下颜景湛和赵若水两个初中还没毕业的姑娘在公寓式酒店里。
好在酒店已经预缴了一个多月的房租,还留了一笔现金,不妙便不妙在颜母的包里装着所有人的护照,二人于是就成了黑户。颜景湛和赵若水两人只能边打听消息边买些好烹饪的食物堪堪保证不会饿死。由于未成年,语言不通,也拿不出什么能用的证件,找工作变得格外困难,最多帮市场的水产老板打点零工,工资少的可怜。
赵若水和某个当地男孩的恋情是在一个半月后被颜景湛发现的。男孩皮肤黝黑,个子不矮,和当时的颜景湛一般高,他会说英文,说自己叫khoa,和做流动摊子的爸爸一起来这做生意的。或许是在赵若水最难熬最脆弱的时候两人相遇,赵若水很快对这个流动摊主的儿子有了好感。
chu承诺会让爸爸帮忙打听颜家的消息,有时会给赵若水带从路边采摘下来,有裁剪好的花束。再后来,chu会把自己的零花钱多少分出一点给赵若水和颜景湛,两人偶尔能因为这一小笔钱开荤一顿。
一来二去,虽说颜景湛不怎么支持自己的发小和他谈恋爱,但也对这个小伙子渐渐打消了疑虑,不会再一口回绝他平时一些随手的帮助。
虽然两个人已经是省之又省,最后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手头的越南盾还是在两个月左右消耗殆尽,房租的钱她们也没办法再交了。
就在二人为接下来的日子犯愁的时候,某个清晨chu兴高采烈地跑到了颜景湛和赵若水的门前,告诉她们有颜父颜母的消息了。
根据他的描述,颜家正在东边临城的市中心,好像被什么人缠住了暂时走不了,而他和爸爸正准备出发去东边做生意,恰巧可以捎着她俩。赵若水和颜景湛听后都很兴奋,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许久没出现过的畅快笑容
然而出发前夜,赵若水和颜景湛爆发了意料之外的争吵。颜景湛全身的细胞都好像在嗡鸣着预警,久久不能入睡,于是她坐在窗前想了很久很久,把赵若水摇了起来。
“明天早上我们不走了吧,小粟。”小粟是赵若水的乳名。
“为啥不走?你怎么回事儿啊?”赵若水睡眼惺忪很不解地问。
“怎么?你还不信任他吗?”赵若水能感受到颜景湛的犹豫。
“没有,也不是,只是有点儿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