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望着她漆黑的顶,眼神无奈而又宠溺,喘了口气,慢慢道“罗云瑾想要掳走你,我若不娶你,你岂非要落入他之手”
金兰诧异地抬起头。
朱瑄双眸幽深,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愿娶宋宛和胡广薇,所以当初刻意引导太后以为众皇子选妃的名义选秀,遇到你的时候,我正为太子妃的人选头疼。”
金兰双眉紧蹙。
朱瑄话里的意思她懂了他刚好需要一个太子妃的人选,可他不想选秀女中的任何一个,恰好那天他救下了她,而她被罗云瑾看上,如果太子不救她,她以后还是会落到罗云瑾手里,太子选她当太子妃,既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他自己。
那罗云瑾那天说的认错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朱瑄仿佛能看懂金兰在想什么,眼底一抹厉色划过,淡淡地道“罗云瑾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他的话,你一句也不必信。”
金兰一阵头疼。
罗云瑾嗜血成性,暴戾阴冷,确实不可信。
朱瑄又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可以救你,我可以在宫外置办房舍安置你,罗云瑾知道你是我养在宫外的外室,自然不敢扰你。”
金兰嘴角又抽了一下。她宁愿躲回老家去也不会给太子当外室。
今天之前,她认定了朱瑄把自己当成某个人的替身。虽然朱瑄生而高贵,风度出众,而她只是个卑微的平民老百姓,但她仍然愤怒于朱瑄在没有问过她的情况下请婚。
她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经朱瑄刚才一说,自己进宫完全不是被逼迫的,朱瑄为了救她才请旨娶她,她不仅不能怪朱瑄,还得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金兰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乖巧表情,心里却直撇嘴。
她不是当初的金兰了,不会这么轻易受骗上当。
太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心甘情愿入宫。
金兰心道结果是一样的,我还是得入宫。
“婚姻是人生大事”金兰闭了闭眼睛,郑重地道,“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才学广博,风姿出众,而我只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绅之女,我无德无能,配不上太子殿下”
她停顿了很久。
“可我和殿下一样,人生父母养,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我生母为妾,受尽苦楚,此生不会与人为妾,亦不能容忍自己夫婿纳妾,若夫婿与他人生子,我自不会下手残害,但也不会默默忍受,真到那一日,必定一刀两断这些天我熟读女教书,书中说夫爱其妾,我亦爱之,恕我心胸狭窄,我敬爱夫君,夫君也当以真心报之”
这番话对着皇太子说,可谓大逆不道,惊世骇俗。
枝玉看似脾气火爆,其实能屈能伸,金兰看似柔顺和婉,其实最为倔强。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弱小无依,但她永远不会迷失本心,她不会像大姐、二姐那样从自卑走向刻薄阴狠,也不会因为泼天的富贵改变自己的坚持,她是个庶女,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她绝不会给人当妾,她也不能忍受像祝氏那样为了所谓的贤良大度将妾侍送到自己丈夫身边,她忍不了
“太子何等高贵,为何娶我,我不明白,我只想告诉太子,我只是个寻常小女子,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嫁娶之事关乎一生,不容轻忽,若太子非真心娶我”
金兰犹豫了一瞬。
这些年的艰难苦楚一一浮现在脑海中,祝氏的冷淡严厉,贺老爷的不闻不问,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生母乔姐临终前的嘱托
金兰抬起头,直视朱瑄,坚定地道“若太子非真心求娶,我亦不屑高攀。”
枝玉警告她不要惹怒太子。
枝玉劝她温柔俯就。
她当了十多年的乖巧庶女,难道就不能继续做一个乖巧的太子妃吗
她当然可以。
可她不想啊
她不愿再压抑自己的本性,不愿再战战兢兢数着日子过活,不愿将自己的一生锁在四面高墙之内,若是后半生也要和在贺家时那样浑浑噩噩,她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庭中一片寂静,微风轻拂花枝,花朵簌簌飘落。
角落里,杜岩冷汗涔涔,双膝软,跪倒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看着柔顺,居然能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她只是个平民之女,站在她面前的可是皇太子啊女子天生卑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那样的话就是对一般男子说也是忤逆,何况她面对的是一国储君
太子平时固然宽和,真动起怒来,谁敢拂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太子可是半个天子呐
太子妃这是不想活了吧
杜岩大气不敢出一声,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颗球。
金兰也是直冒冷汗,身子微微颤抖。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不过话说出口后,那种终于可以直抒胸臆的畅快自如,足以支撑她保持清醒,不至于吓晕过去。
静默中,朱瑄始终一言不。
金兰咬了咬唇,抬眸看向他。
这一看,她不由怔住了。
朱瑄居然在笑。
他待人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无处不透露着他生于俱来的宽厚和诗书熏陶中养成的高贵雍容的储君气度,但他不常笑,他的温和儒雅是冷淡矜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