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推开龙凤合葬棺,看着躺在里面面目如昔的人,啧啧称奇:“算起来,从谢明烛初次服毒自裁,都过了快十年了,五年前,这具壳子还受了穿心之伤,竟还能被你保存的恍然若生,也算奇事。”
这么多年过去,这位虚惊钦天监的主事者竟然还是副年轻道童模样,连欠揍捅刀的样子也无丝毫变化。
但中一对面的人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问:“他的身体复原了吗?”
中一挑眉,但还是隔空伸手在谢燃那壳子心口上方几寸位置探了探:“唔,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五年来,你那么多血就吊着这壳子,夸张点说,这身体里的血脉都被你换了几轮了,估计连那异族霸道的笑疫诅咒都被你洗干净了。”
“好,多谢。”
中一:“……”
他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哎,你这幅样子,恐怕不用多久,便要去陪他了。”
“看在紫微命盘的份上,我多劝你一句……谢明烛不可能回来了,你留着一具尸体,保存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或许是因为对方异常的沉默,中一反而有些焦躁起来:“赵浔,陛下,好好做你的一国之君,完成他的遗愿,遵天理轮回,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行吗?”
赵浔终于有了反应,他苍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奇异的讥诮,一字一顿道:“不行啊。”
中一:“……”
”不是,你怎么不明白?”中一简直要抓头了:“谢明烛之前附身李小灯,那是巧合中的巧合。先是你强行留住了他的魂魄,让他不得转生。但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能把那魂魄引回来,当时李小灯也是阴差阳错做到的,很可能就是绝无仅有的意外……不然你看你试了这么多年,有半点效果呢?”
“……更何况,他那么想往生,应当早就喝了孟婆汤,轮回转世去了。”中一最后说道。
让中一吐血的是,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赵浔竟然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淡淡道:“来人,替朕送钦天监主人离宫。”
中一:“…………”
中一气的拂袖离开了,并不知道这位陛下还能更疯。
*
七日后,又元宵。
皇宫帝王寝殿,红绸铺陈于地,如潮水般涌动,整个殿堂被染成一片妖艳的红海。红烛点燃,烛光摇曳,宫廊百转,盏盏红烛,是帝王大婚才有的规制和盛景。
宫中宫外,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他们都在说,本朝帝王励精图治,定法度,平民怨,治江山,远胜先祖,只可惜迟迟不愿立后,绵延宗嗣。谁提后宫选秀,立时被贬。
而因为宗室无人,也没人有立场辈分催促皇帝成婚。
众大臣十分头疼,常因此长吁短叹。
但好在,就在前不久,陛下终于想通了,不仅同意大婚,甚至亲自择了吉日。
宫中上下便喜气洋洋地操持起来,正好于元宵佳节迎新后入宫。
黄昏,吉时至,须行叩拜天地之礼。
然而,帝王却没有出现。
盛京城,郊外,废弃破败的小院内。
屋门被推开,出嘶哑难听的嘎吱声。一人踱步而入,他一袭红衣,尾端点缀着金丝络纹,如龙腾凤舞,明明不算隆重,但或许是因为此人神色安然喜悦,竟没来由的让人想到锦绣婚服。
原本该在明堂之上行立后大典的赵浔,站在这破落的小屋子里,抚过蒙了尘的桌案。
那里曾放过一局棋、两卷书、两盏茶、一壶酒。
谢燃总会面无表情地说,今日下朝早,路过西市,给你买了一壶酒并上一盒点心。这么大的人了,怕苦又爱喝酒,太过娇气。
娇气的陛下轻轻笑了笑,俯身看着床上的人。
死去的先帝师、定军侯大人竟悄无声息地被挪到了这座小院中,身着一袭和赵浔同样的红衣,面容雪白,双眸紧闭,安静得像是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