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赶紧在报纸上哗啦啦翻找类似新闻。
卡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开心,开心到难得冒出点符合年龄的调皮劲,捏着他的耳朵说不要管了,真的没关系的。
“啊啊啊啊我不是怕你难过吗!”穆勒多动症似的蛄蛹,短短时间里已几次想脱口而出那我帮你买票,又几次更用力地忍住。
也许是因为从来不讲述自己任何困境的卡尔忽然和他坦白了这么真诚的少年烦恼,让他在共情之余又情不自禁生出强烈的激动和心贴心的快乐,他好想又扑到他身上抱住他说我给你买我给你买我给你买买买买买不用还我钱不用还我钱,但他又唯恐那样反而破坏掉这完美的一刻,只好继续蛄蛹着忍住。
他们俩又是忽然搂搂抱抱又是揪耳朵又是在这儿蛄蛹的,一套连招下来,那两个看克罗斯的女生都情不自禁把频道转移了,转移到穆勒身上。
他是换掉了训练服,克罗斯又有外套挡住,看起来就是普通拜仁球衣罢了,但穆勒可是原封不动穿着呢,但凡是熟悉点的球迷,马上再眯起眼睛仔细看看,可能就要激动地发现这是正宗的u19青训球员。
不要看他们天天为合同发愁,最后也很惨淡地确实基本没几个能进入一线队,特别是进入后保住位置踢出名堂,但能在拜仁残酷的青训淘汰制里混到底,其实已经是同年龄段里尖子中的尖子了。
而已经率二队踢德乙的卡尔更是有一定程度曝光的,只是球迷们一般不会立刻认出来,认出来也没必要上前签字合影什么的,最多好奇地多打量打量,看卡尔戴着耳机,很少有人搭话。可要是像穆勒这样太闹腾,被误会成开朗e人欢迎来聊,那就好烦心了。
卡尔立刻选择把手放到了穆勒的头顶,十分严肃地说:“嘘。”
穆勒果然不动了,满脸紧张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怎,怎么啦?”
卡尔往外面一看,感谢地铁的速度,笑了起来:“你到站了,糊涂熊!该下去了。”
车门缓缓关闭时穆勒还在外面跳着嚷嚷再见,卡尔和他挥手,穆勒大喊托尼的手在哪,他的手冻掉了吗?托尼!托尼!托尼我走啦!明天见!惹得上下车乘客都好奇地频频回头看断手托尼在哪里。
卡尔硬是在克罗斯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羞恼的红晕和试图假装自己不是托尼的自我催眠(…)
他好努力地忍住笑,但其实随着大量人流涌入车厢,他们不得不挨得更近了,卡尔又不可能不礼貌地背过身去,面对着克罗斯近在咫尺的金发却不说话,一个扭头往侧面一个微微垂眼睛盯门把手,微妙的小小尴尬又在泛滥。
卡尔发誓今天绝不要再有意外,几乎快把自己钉进地板了,来防止什么甩到克罗斯身上去的事情。他以前都是在中央车站和穆勒一起下去的,其实并不清楚克罗斯哪站下——就像穆勒说的那样,没人知道克罗斯住哪儿,也没人知道他家里的电话。
他觉得“你在哪站下”也不会是克罗斯喜欢的问题,就没有询问,只是默默抵挡着背后时不时撞击他的人潮。
不过在目标站和对方一起起身要出去,然后面面相觑,就是另一回事了。
啊,原来是住这附近。
“要一起去书店吗?”卡尔礼节性地询问道,等着克罗斯摇头拒绝,然后他说再见,克罗斯沉默点头,他们就分道扬镳,克罗斯果然点点头……嗯?
嗯???
已经摘掉了帽子围巾站在暖气过足的书店里、以至于睫毛上挂上了软绵绵的水珠时,卡尔都还感觉有点不真实。他原本以为克罗斯正好也要买书本,可对方只是和他一起站在绘本区,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起来看,而后又放下去——
他们这个年龄站在这儿超奇怪,周围都是努力垫脚尖的小孩子或匆忙的父母,如果不是家里有妹妹弟弟,快成年的人读《小兔子卡尔》《飞天胡萝卜》这些书,还是有点太滑稽了。
卡尔希望这个问题不属于克罗斯讨厌的范畴:“你有妹妹弟弟吗,托尼?”
克罗斯点了点头:“有个弟弟。”
难怪呢,卡尔释然了。
也许是受到他要给妹妹买书的启发,克罗斯也打算给他弟弟买一本做礼物。真好,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其实是个好哥哥呢,这有点可爱,而且卡尔很自然地升起了共情感,又笑着问他:“他多大了?”
卡尔脑子里刚幻想出克罗斯回家时会变一副面孔、展露微笑,而一个和他一样的小金毛啪嗒啪嗒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大喊哥哥你回家啦!的温馨景象,就听到对方冷静地回答:“15了,比我小一岁。”
卡尔:……
卡尔忽然又没法和他说话了。
他忽然的沉默像克罗斯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又低回去,拧着眉头抿紧嘴,就和他触电似的甩掉卡尔的手让他不要乱碰时一样,大概是觉得他这问题生硬又无聊,而且依然过界地探究着他人隐私。
卡尔今天都不再不安了,只感觉十分悲伤,他确信自己在克罗斯面前将永远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了,真的。多说多错,闭嘴为妙,他赶紧低头开始仔细挑绘本,结果惊讶又难过地发现小兔子卡尔每年都新出一系列,而莉拉拥有的还是十几年前他的那些。
怪不得她偶尔会问小兔子卡尔有没有别的故事,大家说有,但她总不知道。
卡尔深深自责自己是个坏哥哥,为什么没早点注意到这件事。但他现在资金和时间都紧张,绘本16欧一本,他还以为要二十多,早知道多带几欧,现在差两欧不能买两本,让他叹息没钱带来的这种尴尬事。但往旁边的克罗斯借钱,真是超级neinneinnein,卡尔仔细选了四五本出来,最终从里面挑了一本画画主题的,并认真记下了剩下几本的名字,准备以后每个月都来买一本。
大概是并不懂该怎么挑这些,克罗斯就把他不拿的那几本装起来了,卡尔拒绝思考到底是他还是他芳龄15的弟弟要看,毕竟成年人爱读绘本的其实也很多,虽然就是夹在中间的青少年往往不爱看,但也没那么古怪吧,应该!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叹息十六岁的克罗斯都能一次性买几十欧的绘本给他的高龄弟弟玩,他可爱的莉拉在七八岁这种最爱读图画书的年纪,却只有旧的翻来覆去看,合同的事又沉甸甸地回到了心里。
虽然才刚到六点,但书店送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关门了,营业员抱怨本来五点四十就该清场,看他们可怜才没赶人,天也早就黑透了,而且又开始下雪了——冬天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飘点雪花都不意外。
一出门寒风灌入,卡尔冷得一哆嗦,呼出的白烟消散在明蓝色的路灯下。这家书店虽然大,但大概是一直留在旧地址没搬迁,所以并不在成规模的商圈里,到最近的两个地铁站的路线像个等腰三角形,去哪个都不近。
卡尔算着他得先坐几站回到中央车站再换线,等地铁,反方向回去,今天这一趟通勤要多花四十分钟,回家得迟一个多小时。
早上出门太着急忘记留纸条,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焦虑坏了,他得动作快点。
他们一起快步穿出社区,沿着公路下面的人行道往地铁站走。克罗斯在他身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卡尔估计是他要换路了,刚转身要告别,就看到对方一个不小心在扯帽子时手一抖,挡了眼,偏偏手里抱着沉重的书,找平衡的机会都没,脚一滑,咕噜一下往后摔去,栽倒在路边,但致命的是好像是不知扭到了哪里,疼得发出了惨痛的一声“啊”!
卡尔脑子一嗡:“别动腿和脚!别动!”
着急的时候就是这样,也许再等十几分钟就能正好路过一个人,然后请他们帮帮忙,打电话或但这一会儿偏偏就没有人。汽车在头顶左上方呼啦啦而过,却根本不可触摸,卡尔蹲下来搂着他安抚,紧急检查腿脚,可都这会儿了克罗斯还是不让摸,而且摸腿比摸头更让他抗议,都快在地上怒吼了。
心疼他小小年纪孤身在外,遇到这种还可能导致场下受伤的天大倒霉事,卡尔感觉他应激也是正常的,蹲下来在他旁边连声道歉和安抚。
虽然克罗斯一直在说他感觉脚踝没那么疼,没准就破皮了,能站起来走试试,别把他按地上了,但毕竟人对伤病的感知经常错误,普通人可以忍忍,运动员万一扩大伤情,那就太糟糕了。听他喊得那么惨,卡尔实在担心倒地的一下还是伤到了脚,盯着对方坐地上转动大腿小腿、伸展收回确认了至少肌肉没拉到后,他就果断背过身去,往后张开了手:“上来,小心别碰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