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风清气爽。
敖翦出了竹屋,四周依然是美景醉人,椰林树影,花果清香,完全没有半点泥兽蛇群恶战过的痕迹。
早点也已准备就绪,均是精致之物。见有皮簿层多外酥内软的煎饼子,糯米包裹了椰子丝、花生仁碎粒馅,滑而不黏的薏粑,各式各样的早点,以白瓷的碟子细心装点,不多不少,正合了早上尚未大开的脾胃。
少不得是敖翦的鱼鳔,居然以枸杞、红枣、桂圆等干果炼以冰糖同烩,做了甜羹。
敖翦没有想过竟还有这般吃法,不由得尝了一口,只觉是齿颊留香,清甜的羹汤拌入去了水分而甜味更重的干果,吃起来完全是不同於常的口味。
吃下去整整一盘後,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碗满满的甜羹推到了他的面前。
敖翦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便对上了不廷胡余的温和笑脸。
“你既然跟在饕兄身边,到了本座这里,便不必太过客气。”他用眼睛示意敖翦去看正不拘小节甩开腮帮子,吃早饭跟吃中饭一样气势磅礴的丹饕。
敖翦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谢。
不廷胡余但笑不语。
敖翦也不敢胡吃海塞,毕竟之前受过教训,只是吃够了分量便就作罢,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捂住嘴打了个小饱嗝。
忽然听到坐在身边不远处的海神轻声一笑,顿时困窘不已。
看到敖翦变深之後有点发紫的脸色,不廷胡余那双漆黑的瞳孔更见深邃难明。
抽开有些露骨地视线,不廷胡余转而挑拣了一片柚子,亲自给剥了皮,给敖翦递过去之前还细心地问:“能吃些生鲜瓜果吗?”
敖翦犹豫著点头。
不廷胡余便鼓励地将水果放到敖翦面前的小碟子里:“只试一点应该无妨,如果真不想吃,便不要勉强。”
“谢谢,您太客气了。”敖翦老实地点头,取了柚子一点一点地啃果肉。
“之前匆忙,还未及问你的姓名。不知可否告知本座?”
难得有人想要知道他,敖翦连忙放下手里的果皮,认真地回答:“我姓敖,单名翦。”
“哦?姓敖?”
照例说,敖姓之人凡间亦有之,但在四海之中,水族之内,却唯有龙王姓敖。
不廷胡余自己也剥了一块,边是品尝边漫不经心地问:“莫非与那海龙王份属近亲?”
“啊?啊……关、关系不大……”敖翦说了谎。
面前这个男人毕竟是南海海神,说不定与父王有故。他不想让父王为他的事情担心,如今天柱坍塌,南海想必一片大乱,父王年事已高,又抱病在身,若还要记挂他被妖怪掳去必令病情加重。
反正一个织窗纱床帏的鲛人对龙宫来说用处不大,要是以後他被丹饕吃掉了,父王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就当他是贪玩跑去鲛人族跟著外祖父不再回来,反而不会令父王为他伤心难过。
不过他说谎的功力显然还有待提高,垂下的眼帘半掩了心虚不已的琉璃珠眼睛,手脚更是不知往哪摆的尴尬。
像不廷胡余这样已经在世间渡过了数不清年月的海神,又岂会看不出他蹩足的谎言。不过不廷胡余却没有拆穿他,笑道:“敖翦?是个好名字,翦乃初生翎羽之意,初生者无伪,无邪,不染尘世污秽,简单淳朴,看来你的父母对你寄予厚望。”
敖翦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有此等涵义,不由有些愣了。
直到眼前阴影靠近,吓得他往後一缩,不想对方只是比他更快地在他的脸上挑去了一小颗残留的柚子肉,并未为他的失礼而怒,朝他一笑,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对方一翻好意,自己却误解了,敖翦当下觉得更不好意思。
不廷胡余注意到两股视线,侧目一旁,对上抬头看向自己的丹饕,虽然他的化形质朴粗豪,但却依旧难掩千年岁月洗礼的精悍。
於是身体稍稍退後了些,笑道:“难怪饕兄到哪儿都带著你……”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昨夜还与你一屋同眠。”
敖翦对於他故作暧昧的话完全没有一丝害羞尴尬,一起睡没什麽好奇怪的啊!他们之前在海上也是睡在一块的。虽然更喜欢柔软又厚密的长毛,睡在里面就像被橘红色的火焰包围,昨夜人形的丹饕却让习惯了孤枕而眠的他,完全享受到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陪著的安稳感觉。
“不过……饕兄打瞌睡的时候若要觉著饿了,可是会把身边的活物一口吃掉哦!”细长的眼睛从眼角处扫了抱臂一旁的丹饕一眼,“你不害怕吗?”
“害怕。”
琉璃珠的大眼睛很老实地表达了他内心的惧怕,反而让不廷胡余这个能言善辩的人一下子给噎住了。
而坐另一边的丹饕闻言也不急於辩解,咧嘴一笑,吞下半盘大海虾。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难得不廷胡余还记得那麽清楚,大概是记恨自己不小心咬掉了他的尾巴吧?趁他睡著的时候凑过来,不廷胡余怕也是不怀好意。
敖翦的心思就更简单了,他本来就害怕被吃掉啊,至於什麽时候被吃掉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当然如果能够稍微商量一下,确定个日子什麽的,可能会比较好,让他有个准备,不过看丹饕这般没个准数的吃食习惯,估计也就是那天心血来潮没吃饱就把他给啃了。
“……咳咳……”万年以来初次感到完败的无力,不廷胡余喝了口茶,挤出点笑容,“你真是个有趣的小家夥。”
平天冠,十旒白玉杏黄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