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在瞬间代替了太阳高挂的白天,路灯杆子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头上的灯光泛着记忆中的暖色,照亮回家的路。
陆霜白晕乎着脑袋缓了口气,低头的一眼,呆住了。
视线中他的手缩小了,变成了肉乎乎的小手,不止是手,脚也变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缩小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我x,这不是他的小学校服嘛!!
心中的草泥马成群结队“嗷嗷”跑过的刹那,陆霜白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
既然桑蛮可能在学校,那么笼罩着整个青云县的邪妖,也可能在学校啊!
人要为自己草率做的决定付出代价,因为不是所有邪妖一见面就开打的!!!
这时门从内而外推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陆霜白眼前。
老头子一如记忆里的精神矍铄,满头银发每天都会仔细梳好,没有一丝凌乱,不似有些老人七十多岁时浮现在表面的苍老和疲惫,一直到去世前,老头子一直是神采奕奕的。
陆霜白记得自己常常笑话他爱显摆又臭美,一出门就换上一身白褂子,把自己整成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任谁也猜不到幽都鼎鼎有名的陆老就是个在家爱穿白背心黑裤衩,咸花生配烧酒的普通老头。
每当他笑话爷爷时,他总是不服气的,一定会和他争一争,各种证明自己年轻时长得多么英俊好看,喜欢他的姑娘能绕幽都一圈,甚至找了一圈老友,让他们翻箱倒柜找出当年他们无美颜无滤镜无p图的各个角度的纯天然美照。
甚至大言不惭自个孙子完美继承了自己的美貌,耳提名点日后要是他去世了,一定要多烧点纸钱让他在地下风风光光,以此感谢他的完美基因。
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典范。
“你这呆小子,傻站在门口干嘛?”
熟悉的语气将陆霜白从回忆中拉出来,一瞬间他的眼眶发热,怕被看出异常,陆霜白硬忍着憋回去,笑道:“爷爷,原来我小时候你就皱巴巴的。”
陆行风听闻,手里的蒲扇毫不留情砸向疼爱的小孙子:“恶灵退散!”
陆霜白还沉浸在情绪中,反应慢了一步,脑袋成功被扇柄砸到。
陆行风见状,挑眉一笑:“怎么样,乖孙,恶灵走了没?”
陆霜白揉揉被砸疼了的脑袋,没有说话。
老爷子去世后一次也没去过他梦里,头七也没有回家。他曾试图从范无咎和谢必安俩兄弟口中套话,范无咎闭口不谈,谢必安也难得聪明,知道自己嘴巴快,所以一旦他提起老爷子就土遁逃走。
当时爷孙俩说好的,只要他多烧点纸钱,老头就贿赂阴差回来看他,老头不守信用。
静静看了好半晌,陆霜白眉眼一弯:“爷爷,你怎么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看我,我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还不够买飞机吗?”
老头子横眉竖眼:“臭小子,什么死不死的,别咒你爷爷。”
陆霜白轻叹了口气,眼前人的笑意和眉眼是如此熟悉,是任凭他怎么怀念,怎么懊悔,也回不来的人。
假货就是假货,装得再像,也是个赝品。
老头子这人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心胸豁达,不在意细枝末节,也不在意死亡,他总说人终有这么一遭,所以生前要好好享受生活,到时候快乐一噶,就是一个圆满的人生。
“你配吗?”陆霜白唇角的弧度依旧带笑,眼中的笑意幻化成冰锥,冷冷射向面前的人,“你配装成他的样子和我说话吗?”
陆霜白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和亲和的,生活中很少动气,即使心里不爽,被惹毛了,也是温吞地反击,就连身边最亲密的好友顾白也鲜少见陆霜白真正生气的时刻。
此刻的陆霜白犹如一把久违出鞘的利刃,即使如今他变成了小学生的模样,周身锋利的气质也不遑多让,锋利的刀刃正蓄势待发,不见血不罢手。
“陆行风”自上而下俯视着陆霜白,年老的面容上露出微妙的笑意,眼神却慈爱无比,像是两张分裂拼凑而成的脸,半晌他笑起来,语气关切道:“天晚了,快回家吃饭吧,爷爷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排骨了吗?”
陆霜白掀唇讥讽:“哟,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有人和我说,你是一个不得了的骗子。”陆霜白微微一歪头,上下打量“陆行风”,缓慢移动的视线带着轻蔑感的嘲讽,他状似可惜的叹了口气,语调惋惜,“可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随着陆霜白抬起头,两人双眼对视,这片安静到可怕的方寸之地仿佛正被看不见的密网紧绞着,空气都被分割成了碎块。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的路灯一暗一亮,不过转瞬间,“陆行风”眼眶中的眼白已经被黑色侵占,血色的瞳孔猝然亮起,“陆行风”伸出舌尖舔舐一侧的尖牙:“难得遇到一个聪明的人类,要是有机会,真想留你几年给我解闷。”
他学着陆霜白惋惜的语调,也叹了口气道,“不过可惜了,你今天必死在我手中。”
陆霜白轻呵一声,不掩嘲讽:“还真是个学人精。”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说着,瞒天过海客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开始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的视线始终不离陆霜白,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带着快意的恨意开口道,“你说陆行风风光一生,有没有算到害死他的竟然会是自己的孙子?”
……
另一边,范无咎举着尔康手,陆霜白的衣角略过他的指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