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笑着上前,习惯性地牵住孙嬷嬷的白皙巧手,问道,“妈妈好呀?”
“哥儿这几日躲着我,自然不好了。”孙嬷嬷端着架子,任由贾蓉搀着她,梅香掀起门帘请进,春桃在后随从,跨步进了贾蓉的正屋。
屋里古香古色,摆着桌椅板凳,左右两边是集锦槅子,上面摆着古董玩器,甚么先秦青铜器、汉唐佛像、宋元瓷器印章,前明的彩釉大盘,今时的珊瑚玉器,可谓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在阳光下折射彩光。
抬头正墙上是一幅《燃藜图》,故事取自六朝无名氏《三辅黄图·阁部》,是劝人勤学苦读的画。
两边是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贾蓉请孙嬷嬷坐了,自己对坐,道:“妈妈的来意,我已知晓,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儿大婚在即,也该成家立业了。便是老爷再不乐意,也该给我几分体面。你让大哥哥来见我,我嘱托他几句话,便去跟老爷说。保准给他在上四房里寻件好差事。好妈妈,你道好否?”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我的哥儿总算做了件好事了。春桃,快传话给二门,让恒哥儿进来见大爷。”
春桃却抬眼看向贾蓉,询问他的意见。
“骚蹄子!我的话也不听了,快去!”瞧见春桃没动,反而等贾蓉示下,孙嬷嬷脸色一沉,毫不客气的叱骂。
“是,您老别生气,我这就去。”春桃浅浅一笑,得了贾蓉眼神示意,转身走了出去。
“这下您老可如愿了?我早说了,自己奶大的儿,心里定是偏着您老的,您老不信。如今却怎么说。”
一个鸳鸯水红绫子袄儿,青缎掐牙背心,白绫细折裙,生得俊眉俊眼,乔模乔样的年轻丫头,不着痕迹的递来一杯茶,语气娇柔的说着。
“是我老糊涂,打了嘴了,蓉哥儿别怪罪。”
孙嬷嬷接过茶盏,向贾蓉告罪一声,然后便说起梅香的好。
“怪道呢!旁人都说你的好,说你如何明事理,知进退,把蓉哥儿照顾的妥帖,今儿我可算见了。”
();() 梅香脸如莲萼,唇似樱桃,娇笑道,“那还不是您老调教出来的,都是您老的功劳。”
“快休胡说!”孙嬷嬷正色道,“你是先故太太留给蓉哥儿的体己人,就算在老爷太太那边都有几分体面。我何德何能,敢承你的功劳。”
“这也是您老的功德。谁不知先太太走得早,咱家哥儿把您老当亲娘一样孝敬。”
贾蓉笑着点头,接话道,“妈妈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啐,什么阿物儿,快别污了先太太的耳。”孙嬷嬷啐骂道,“谁家儿把亲娘往床上抱的……”
话未说完,贾蓉嗳哟一声,急忙掩了孙嬷嬷的嘴巴,赔笑道,“我的好妈妈,这大白天的你怎么又说疯话了,叫旁人听了去怎么得了!”
孙嬷嬷长叹道,“这也是我的命数!谁家奶子不跟着哥儿挣体面?偏只有我,奶的哥儿是个不成器的。老婆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遭这份罪,整日里担惊受怕的,生怕哪天叫人嚼了蛆去。”
“自己家的事儿,谁又到外面去嚼舌头。”
贾蓉安慰着孙嬷嬷。
“咱们这样的人家,短不了这些腌臜事儿。只我知道的,与我顽的那些哥儿,谁家没有几件糟心事儿?偏你老整日里想东想西的,没来由地遭这份罪。”
孙嬷嬷来了兴趣,问道,“哦,还有谁家?”
“您老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的。”贾蓉笑道,“您老放宽心就是。咱娘俩亲近亲近又不碍着谁。便是大明宫里,也有几个出家的公主不是?”
“啐,胡说八道!”
孙嬷嬷和梅香脸色煞白,连忙捂了贾蓉的嘴,还惊恐的往窗外望了几眼。待发现没人,孙嬷嬷方才提心吊胆,比了个“嘘”的手势,郑重的低声告诫道,“我的爷,伱这是发了哪门子的昏,大白天的怎敢胡言乱语,去攀扯宫里的事儿。”
“孙嬷嬷,你也快别说他了,还不都是你老招惹他,才害得他信口胡沁。恒哥儿的事儿已经落地了,咱家爷一口唾沫一口钉,肯定不会诓你。何苦说那些糟心事儿。大奶奶马上要过门了,屋里这些腌臜,不紧着藏起来,反倒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惹得老爷太太发怒,撵了你出去,再也不许进府,看你老怎么说。”
梅香趁机发难,抢白了一番话,只把孙嬷嬷说的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不敢还嘴。
“副小姐说的是,是老婆子昏头了,该打!”孙嬷嬷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方才郑重告诫贾蓉,“哥儿,可不敢再胡说了,惹出大祸来怎么好。”
“是,我晓得了。”贾蓉笑着点头。
就在这时,门帘子被人掀开,春桃去而复返,掌心里捏着一封信笺,娇声道,“爷,东平郡王府下了帖子,邀您明日去府里射圃打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