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一幕却让那疑虑又消失了,这青色光芒,生死薄上无名,秦少不是遇真子又是谁呢?
纪无华……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想怎么样?
此刻,判官在案上又寻了几个本子翻了几翻,口中连声道:“奇怪,好生奇怪!”
胡仲贤灵机一动,化成牛头鬼吏的模样闯了进去,边跑边道:“抓错了,抓错了,此人阳寿未尽,勾错了人。”
那判官日判万人,如今为秦少一个耽误了不少时间,晕头转向了还找不着此人生前功过,正觉得头痛,一听这话大觉轻松,连忙顺水推舟,挥手道:“原来如此,赶紧送回去。”
胡仲贤抓住秦少项上铁链,将人拖出殿外。
见左右无人,将那铁链取下。
秦少依然苍白着脸,低头站着不动。此地阴气太盛,刚死之人初到此处都是如此,却是被冻得要僵了,待将那仅剩的阳气逼干净了,反而便能活动自如了。
胡仲贤见惯了也不奇怪,使了招袖里乾坤,将秦少魂魄吸入袖中,想着自己身上温暖,这样方能保他阳气不散。
既然已经救了他出来,胡仲贤不敢耽误,返身腾空而去。
走入山洞却是一惊,除了自己和秦少两人身躯之外,山洞中居然还多了另一个人。
背向自己,环抱拂尘,一身黑衣,站在那血咒之外的正是指引他来到此处的纪无华。纪无华长年着黑裳,他原本消瘦,穿着这颜色总有些嶙峋之感,似乎有什么要破衣而出。
此时他似乎感觉到胡仲贤魂魄的到来,回头看了一眼。
胡仲贤朝他走过去,人未成仙是看不到魂魄的,哪怕厉害到遇真子也是如此,更何况他的徒弟。
果然,扫视一周,纪无华又将头转了回去,他什么也没看到,洞口只是风过。
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为什么而犹豫不决。
隔了片刻,他朝两人走去。
靴尖触到胡仲贤划下的那道血痕时,地上猛然闪出红光,飞快竖起了一圈光墙,将那两人护在其中。红光不断闪耀,似乎在警告对方。
纪无华冷笑了一声,脚下运劲朝光墙踩了下去。
足尖所过,在那原本光洁如水的光墙上破出一个黑点,随着他用力踏下,那黑色破损越拉越大,就如同一张白纸给人用刀划破了一般。待他脚落地,那圈光墙已经明显被扯开个口子。虽然红光仍在闪烁不断,此刻看起来却再不象警告,反象是临死前的挣扎了。
纪无华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捏了个诀,抬脚一踏,落地时灰尘扬起。
那血圈飞快地黯淡下去,红光即刻消隐不见。
这咒破了。
纪无华再要往前,突然见原本合目坐在地上的胡仲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一言不发看着自己。
这一惊非同小可,纪无华立刻拂袖飞身退了数尺,满是敌意盯着对方。
胡仲贤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两人静静对峙片刻,一直无声仰躺在胡仲贤身后的秦少突然咳了一声。
纪无华顺声望过去,见秦少果然活转过来,微露讶色,随后看了看胡仲贤,奇特笑一笑,转身出洞。
胡仲贤看他这一笑好生古怪,不由怔了片刻,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透症结所在。
秦少这时爬了起来,坐在地上不断咳嗽。
之前闷死那一刻,他被噎得够呛,此刻醒过来喉咙实在是难受得不行。
待咳完了再抬头,见胡仲贤已经蹲在他面前,端详了他片刻,又伸手来摸他的脸,微笑着道,“好在来得及。”
死后的事情,秦少也不是全然不知,看着眼前这张脸,突然忆起方才冻到四肢麻木时,真是求天不应,告地不灵,而此人袖中的温暖气息却带着股檀香之味,那感觉真是平生未曾体验过的安心。
胡仲贤认真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过来,将他搂在了怀中。
两人脸颊相触,那感觉温暖柔软,似乎有什么从心底苏醒了,拍打着他的身体。
秦少骇了一跳,连忙用手挡住对方的身体,奋力挣脱了。行动之后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说到底是人家不辞辛劳救了自己。
胡仲贤看着他,眼底微微黯然,却又不动声色任他将自己推开。
秦少看他一眼,也拿不准他这表情是不是有些生气了,口中道:“胡兄救命之情,我很是感激,可其他的就不必了。”说前几个字时,他还是有些犹豫的,但一想到此刻若不拒绝,之后胡仲贤误会起来,自己岂不更加难受,这话便说得分外坚决了。
胡仲贤半晌不言语,大概是被这生硬咯得有些尴尬。
隔了一会,才勉强笑了笑,自语般道:“原来……你到底是想不起来……”说后面,那声音几不可闻,似乎是在叹息一般,带着一种难言的忧伤。
秦少心中奇怪看向他,两人的目光一触即散。
彼此都有些不自在了。
胡仲贤抬首望天,洞外藤萝交缠,可也看得出外面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胡仲贤怔怔看了片刻,道,“你该回家了。”他自觉筋疲力尽,也许是因为这份低落。
这话转移得很是时候,秦少松了口气。
而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再开口,起身往洞口走了过去。身后,秦少已经依言起身。
胡仲贤走到亮处,见太阳从山的那一端跃了起来,光芒四射,在晨光中万物似乎都有种正在复苏的错觉,包括心情。
他其实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然而他却没有。
那样的事情,若不是自己一一想起来,说出来除了为难秦少这个转世之人,又有什么其他意义呢,他想,自己有无尽的时间,还可以再等。总有一朝,他能想起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想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