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堂点头,一张俊脸阴沉了下来:“是,起初到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最近现城中出现了好多这样的孩子,不止是朱雀街,五城都有这样的小乞儿,且数量越多越多。”
赵云宁听完只觉得心惊:“刑部没有管管吗?”
沈西堂无奈叹气:“刑部只接案子,没有百姓来报过失踪,只单凭突然出现的这些孩子刑部没有办法立案。且他们多只在白天出现,夜里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刑部要查,也无从查起啊。”
赵元宁垂下头,透过窗子再看街上匍匐难行的小乞儿,一颗心被紧紧的揪着差点儿喘不过来气。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受这样的苦,若是父母还在,看见亲子这般,还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谢氏正仔细挑选着饰,全然没注意到街上的情况,见兄妹二人并肩站在窗口不知道说着什么话,便唤了两声:“阿宁,阿宁快过来瞧瞧,这项圈你可还喜欢?”
赵元宁诧然回神,定睛看着谢氏手里那八十一颗南海珍珠穿就的项圈,如此华丽奢靡,再回想起街上的孩子……心头一恸,提裙就往门外跑。
谢氏拿着项圈怔在原地:“这孩子,她要去哪儿?”
沈西堂恍然反应过来,也跟了出去:“母亲在此稍等,我去看看。”
两人先后出了门,只留谢氏和陈老板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这二人干什么去了。
而街上的闹剧还并没有结束,被挡了路的车夫越的没有耐性起来,指着地上匍匐爬行的小乞儿骂骂咧咧。
周遭亦有看不过去的人出言帮腔:“这孩子本来就很可怜了,你说话何必那么难听,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车夫一听有人指责自己,登时来了火,冲着说话的人就要扬起鞭子:“他可怜?他可怜就不该出来,现在挡了我的路,要是耽误了我送货的时辰,这损失是不是你来替他承担?”
仗义执言的百姓瞧着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见车夫凶神恶煞,手里的鞭子扬起又落下,那些几欲出口的话便被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见无人再插嘴,再没有了耐性的车夫索性冲上前,一把拎起了地上的小乞儿作势就要丢到一边。那小乞儿生得瘦骨嶙峋,脸颊凹陷,瞧着只剩下了一具皮包骨头,被车夫像拎破麻袋似的轻易拎了起来。
赵元宁跑出金翠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横眉怒目的车夫拎着枯瘦如柴的小乞儿,嘴里骂骂咧咧的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住手!”赵元宁大声叱喝,冲到那车夫面前,“我叫你放开他。”
车夫见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女娘,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手里的鞭子朝她挥了挥:“哪里来的臭丫头,多管闲事信不信我……”
呵斥的话还没有说完,沈西堂一个箭步上来,一脚便踹中了那车夫的胸膛,将人一脚踹到了对面的摊子上。
他将赵元宁护在身后,怒眼瞪着那倒地哀嚎的车夫:“什么混账东西敢口出恶言,她也是你能骂的?”
赵元宁不去理会那挨了一脚的车夫,赶紧蹲到地上去查看摔下来的小乞儿。
“别怕别怕,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别怕。”赵元宁柔声哄着。
小乞儿却害怕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嘴里呜呜呜,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元宁秀眉蹙紧,伸手要将小乞儿扶起来,只见他快将手抽收了回来,目光闪躲,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小乞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不太合身,他收紧手臂,短了一截的袖子立刻向上一缩,露出那节枯瘦干黄的手臂来。
“表哥快来。”赵元宁惊呼一声。
沈西堂唯恐出了什么事,也赶紧蹲下来查看。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小乞儿露出的手臂上大大小小多处青斑,他拨开小乞儿的衣领,又撩起他衣服,瘦弱的身子上几乎就没有一块好地,俨然是被打伤之后不曾痊愈留下的青紫和伤痕。
沈西堂一双眼几乎能淬出火来,停在半空的手骤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难掩汹涌怒火。
赵元宁扯了扯他的袖子,连声音都有些颤:“表哥,他……他好像没有舌头。”
小乞儿粽子似的将自己团成一团,衣裳脏污破烂,膝盖下的裤腿空空荡荡,许是因为方才被吓到,这会儿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方才被沈西堂一脚踹倒的车夫也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沈西堂怒骂道:“天子脚下你们竟敢行凶,我要去报官,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车夫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鞭子就要冲上来,却见沈西堂从怀里掏出一方令牌,他定睛一瞧,上头“刑部”两个大字赫然跃于其上。
车夫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刑部的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说完又是一阵连连叩头。
沈西堂收回令牌,嗤道:“滚!”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车夫哪里还敢再太岁头上动土,立刻爬起来牵了骡子就往回走。
周边的人见此处没有了热闹也都纷纷散去,只余下道路中间的他们还僵持着。
赵元宁不忍将这小乞儿留下,又觉得当中事有可疑,便求助般的望向沈西堂:“表哥,这孩子太可怜了,要是把他放任在街上,他定然是活不成的。”
如今天气渐凉,小乞儿身上的衣衫破烂单薄不说,浑身上下还到处都是伤痕,不知道还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要是留在这里,怕是根本熬不过去。
沈西堂垂眸神思一阵,冲旁边的双喜道:“去马车里取我的披风过来。”
“是。”
双喜匆匆回到马车,取了披风又极快地赶了回来。
沈西堂用披风将小乞儿裹住,不顾他的挣扎将人抱了起来,往自家马车内走:“阿宁,你陪着母亲回府,我先将这个孩子送到刑部去。”
赵元宁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见沈西堂抱着孩子钻进了马车,她忍不住开口:“表哥记得早些回来。”
沈西堂撩开车帘,冲她安抚一笑:“好。你陪母亲回去,等安置好了他我就回来,等我。”
“好。”
赵元宁应了声,看着马车远远离去,一颗心却始终不曾落下,反而隐隐觉得这当中事情怪异。
而她不曾注意,随着马车的离开,人群里有一人悄然握紧了拳头,目光不善的将她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