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仰头漫无目的地乱想——师尊收回手的时候,他该说这句话的,叫他自己站起来,像当年那样,可如此这般,沈缘却再也不能复刻师尊当年那句话中蕴含的所有宠溺疼惜的意味,留下的只是生疏和严苛。
林鹤延没说。
可沈缘已经在心里为他补上了。
……
……
万剑宗内门弟子需在卯时三刻前起身,前往论剑坛一同修一个时辰的剑方才能去用早饭,宗门内一直以来除林鹤延之外,属厉城扬剑法最好,故而这桩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日日不落地看管这些弟子修习剑法,偶有遇见天赋极佳的弟子,兴致起时便会强硬要求对方试剑。
虽名为试剑,可厉城扬指导弟子时却丝毫不徇私,对上任何一个人,哪怕他看上的只是一个年纪尚轻略有几分天资的后辈,出手也毫不留情,直到将人练得筋疲力尽才会停手,他虽不善言辞,可在训诫弟子这方面,像是开了灵通,字字珠玑,将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万剑宗弟子之间流传着一句俗语——厉城扬,阎罗王。
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今日被阎罗王选上台去试剑的是闻修决,他持树枝与闻修决浅浅过了几招,却觉这人是实实在在的天资卓越,那些比他年纪还大的弟子未练熟的剑法,闻修决却使得炉火纯青,姿态坦荡,丝毫不落下风。
再这般下去,他手里的树枝恐怕要保不住。
“厉师叔!”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从论剑坛下传上来,台上两人同时收了身法,厉城扬将那根树枝随手扔到台下,看见来人时禁不住担忧地蹙起了眉。
“师叔,”沈缘一身白衣翩然,笑着劝阻道:“修决年纪尚小,剑术不精,还请点到为止吧!”
青年自台上一跃而下,来到沈缘的身旁,伸手娴熟地搭了搭小侄儿的脉络:“小缘怎么来这里?你伤好了么?”
沈缘点点头:“已经好多了。”
厉城扬细心地摸着他的脉,闻言斥道:“你的伤要精细养着才行,这才几天就出门乱逛了?别说你不心疼自己,你瞧那日你诸位师叔,有哪个不把你挂在心尖儿上的?”
沈缘垂眸抿了抿唇,复又抬起一双清冽似月的眼睛道:“我知晓师叔们都疼我的,可说到底来,师弟都在修剑,我身弱便更不能懈怠了,稍练一练总是好的。”
厉城扬便问他:“敕风卷修到第几重了?”
沈缘握着剑摇了摇头:“只看了剑解和释义,还没来得及练剑,故而才来此,想请教一下已经学了敕风卷的诸位师弟。”
一道声音插入进来:“师兄,修决可以教您!”
厉城扬下意识皱起了眉,他撩起眼皮看了眼靠近过来的闻修决,狭长冷淡的眼眸里尽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开口时音色一片冷淡:“哪里需要你来教?滚回去继续修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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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个子高挑,又生了张冷峻立体的脸,一旦脸色沉下来之时,这张原本单纯无害的少年面容便会充满攻击性,叫人好一阵胆寒,如若不是厉城扬站在这里,换做其他人来,定会出一身的涔涔冷汗。
他耍了个利落的剑花,站在论剑台子边缘,轻轻地俯下身,只问道:“我也可以教您,师兄想让修决教么?”
沈缘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眼中一夜未歇好的疲惫还未消散,青年眉眼温和,瞳孔处依旧明亮,眼下却模模糊糊地像蒙了一层薄雾,闻修决刚愣了愣,却见对方轻轻弯起唇角,微斥道:“别闹,厉师叔在这儿,还不见礼?”
闻修决道:“我已见过礼了。”
沈缘便温声道:“那就去练剑吧。”
闻修决没应,只是不厌其烦继续问道:“师兄愿意让我来教吗?”
厉城扬终究是看不下去,语气一沉再沉:“你自以为天赋过人,便能越过我来教你师兄了?好好地练你自己的剑,小缘的剑法自有旁人来教!还轮不着你置喙!”
他倒并不是说真心不喜欢闻修决,这不是他的缘故,这样有天赋的好弟子,不论被谁收入门下,想必皆是一片欢喜。
可他偏偏却成为了林鹤延的关门弟子,沈缘与这山中其余弟子皆不能同论,这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一起养大的孩子,虽说是弟子弟侄之间相互关照,谁也不能心有偏袒,可林鹤延如今的态度却叫厉城扬多少有些觉着早年看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