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颇狠,区湄江脸上瞬时一白,手里的帕子绞得指头都红了才又说:“可平雅到底是您的女儿,您不能不管她啊!”
这人还没完了?
沈庭脸色正经开始不好,看了一眼区氏不待理她,扭头看长女:“你若真想去,也不是没有法子。”
沈平雅赶紧站起,立到父亲面前等着吩咐。却不想沈庭居然说:“你若真想去,便和你哥哥说说,若世宗同意,你自然去得成。”
啊?
沈平雅和区氏顿时呆了,去和沈世宗说?老爷莫不是糊涂了吧?沈世宗虽说是个男子,不往里宅争斗里滚。大概也觉得男子三妻四妾不算什么。可谁欺负他妹妹便不成。沈世雅是他的心头肉,眼中宝。拗沈世雅的意思?根本不可能。
芸氏这会子也不揉肩了,乖乖站在一边,低头垂立。见厅里气场越来越不对,便赶紧曲膝:“老爷,妾身得去给夫人请安了。”因昨天晚上沈夫人事先交待过,早上要替女儿妆扮,所以请安就免了。区氏自然满意,可芸姨娘却不敢。尤其这会子厅里这般,更是想赶紧溜号躲开。
沈庭这阵子让吏部的推搪气得够呛,本便不待见区氏,这会见她竟然连个年轻的都不如了。冷哼一手,甩手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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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好玩的岁月。
沈世宗两兄妹自觉走得还算早的,可待到西山翠恒别苑前时,才发现早有人到了。
贺世静有两个月没见沈世雅了,一见便粘到了身上,叽叽呱呱的说着她的丰功伟绩,尤其是不给坤三课的人发帖一事,更是全意表现。一副铁姐们的模样……
“你这是等我夸喽?”
“怎样?难道你不该谢谢我?”贺世静可是觉得自己这法子很不错的,让沈平雅难堪的最好办法就是在朝学里彻底孤立她。她去年九月才入学,有的是时间慢慢整。她身边朋友的数量越少,整起来便越是利便。
听得是很解气啦!
可是岑染眯眯眼帘,遥望了一下净心庵的方向。那里有一位夫人,嫁入夫家时丈夫已经有了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只因舅家家道中落,不能聘为正妻,便许了侧室。人家表兄妹从小交好,婚后那位夫人不论怎样以规矩搁置,都没办法让两个人搁下情份。晚上不能去,白天便多找时间腻歪。气得那位夫人越发狠意挑衅!那丈夫原本对这个正妻还有诸多歉意,可后来见她醋吃得越来越凶,也真的恼了。夜里照去,却再不肯与她亲近。
“后来嗯?”
贺世静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神色僵硬。她今年十四岁了,家里已经开始给她议亲。国学虽然也收女子,可以贺世静的成绩根本没指望。还有一年便要终学。以后便只能在家待嫁!若真遇上这么个夫家,可如何是好?
岑染当时听这故家庭事时,心情也很糟糕。先开始气的是那丈夫,若真喜欢你表妹便不要娶别人,娶了正妻却溺爱妾室,让正妻情何以堪?可后来岑染却慢慢想通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是盛华朝。正妻予丈夫,不过是地位而已。夫家许你正妻位,要的是姻亲稳固,你是有权利处置姬室,却没有权利让丈夫疼宠你。
“那位夫人在夫家耗到三十许都不曾生下子嗣,反倒是那位侧夫人一男二女生个不停。气得自己得了呕血症,便搬到净心庵去了。”家里的正妻名头倒仍然给她留着,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嗯?
贺世静听得眼圈顿时红了,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又没招着你惹得你,你家娶去却这样折磨?
岑染拍拍她揽在胳膊上的手,眼光遥遥:“我以前也那样,巴不得揍死那对不知死的母女。可总也不得法,总是吃亏,最后哪怕是死了也没瞧上父亲的半点偏心。”其中具体原委,贺世静已经听家里派去南江的仆人说了。沈世雅不甘受辱,先是吞毒,后又撞柱悬梁,家里灵堂棺裹都置办齐妥,连坟地都选好了。所幸沈世雅吉人天相,还是缓了过来。可嗓子右腕全白废了。
“后来我想通了,女子一生不过‘痴傻’二字。既痴了肯定就脱不了一个傻字。不是被别人当成傻子戏弄,便只能自己把自己当成傻子哄骗。若不想这般,便只有一条路走了。”
“什么路?”
“既痴定傻,不痴便不傻。”
贺世静呆呆地看着旭阳下冷若冰雪的沈世雅,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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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携站在僻静处说话,却说到尽处无语。又呆了一会儿后,有人来唤便装上一副笑脸和来人玩去了。
邻边影壁后,徐徐转出来了两个年青男人,神色俱有些古怪。
王世勋前些日子曾听母亲说过,想把沈世雅娶进门来,给自己做媳妇。对于那个表妹,王世勋说不上太喜欢,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表妹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东西。再加上这桩婚事若成了,对父亲的定南侯地位极有稳固,想想便同意了。可后来却没了下文,听母亲偶尔露出来的口风,似乎是父亲不乐意。王世勋想不通怎么回事,便去和叶锦昭说,叶锦昭虽然从小贪玩,可脑子极好。又生在皇室,惯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以叶锦昭的想法来看,定南侯不同意这婚事,大许是因为沈世雅的脾气。听说她在南江极其泼辣,性情并不好。倒不是说她本质坏,实是不擅予人交际。世勋虽是次子,但顶着嫡出的位子,将来要应付的场面肯定少不了。娶沈世雅回来的这桩买卖,一时看上去不错,可长远较量却并不是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