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比元旦那天不知多了几倍,大概是春运进行到尾声,各地人员也要趁元宵之前先行返程。
聂子航背着一个帆布包,手里拎着大蛇皮袋,里头装着各样衣物、文具与日常用品。
“哥,一路顺风!”
爱红和子健站在一起,余晓丽站在两人的身后,双手交握,露出温柔和煦的浅笑。
就在此时,聂子航无意中望见不远处的陈婷。
她穿着人民装,戴一顶厂员帽,一身靛蓝,隐没在灰色的人潮中。
如果不是凑巧,聂子航一定发现不了人群中极不显眼的这道影子。
两人的目光一撞,陈婷慌张地低下头去,转身融入了人潮中。
聂子航收回目光,转而笑说:“以后你俩记得给我写信。”
聂爱红和聂子健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定!”
聂子航对余晓丽点头致意后,转身上了车。
崭新的绿皮车厢里挤满了人,聂子航上了车,他一边往里挤,月台上的余晓丽也跟着他的身位挪动步伐。
忽然,一辆卖零食的小推车挡住了余晓丽的去路,嘈杂的人潮很快淹没了她。
而聂子航也走进了卧室车厢。
这里是另一番光景:
整洁的被褥,厢室内弥漫着不知何处散发微香。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里有备用的一次性拖鞋,有备好的暖水壶,没有汗水和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气味,与拥挤的硬座车厢仿佛两个世界。
这里安静到冷清,人丁稀少,仅有的位置坐着上了年纪的乘客,他们间或翻报,间或写字。
属于聂子航的车铺对面,二层中铺的位置上趴着一个满头金发的外国女性。
她正拿着一张报纸阅读,无聊的在车铺上踢腿,见一个长相清俊的东方男人在她斜下方的位置坐下,立即来了兴致。
“你好,这位同……先生?请问你是去哪里的?你叫什么名字?”
聂子航听着夹杂外国口音的问候,抬向上张望,瞧见了颇具欧洲气息的面孔。
他微微一笑,十分友好地说道:“我叫聂子航,坐车要去燕京。”
“这么巧!我也要去燕京!”女孩兴奋地半坐起来,由于空间狭窄,只能半躬着腰背:
“对了!我叫易玛·孔萨雷斯·布依,聂先生叫我易玛就好了。”
聂子航把大蛇皮袋安置好,温和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 “我来自西班牙。”
“来华旅游还是考察呢?”
“我是燕京语言学院的留学生。”
呜——汽笛声响了,子健和爱红在月台上朝对聂子航挥手。
人海在窗外慢慢倒退,灰色的月台逐渐变成剪帧般的影像。
离家远去的惆怅在心头溢开,宛如一罐柴火熬煮的中药没有盖拢,复杂的涩味从药罐盖的缝隙中飘出。
属于苏南的夕阳远去了,天黑的格外快。
乘务员推着小餐车路过卧铺车厢。
“同志,现在有晚饭吗?”
“普通盒饭3角,还有五角的。”
聂子航当机立断:“普通的。”
稿费还没发,经过一个月的挥霍,他的家底变薄了不少。
对坐中铺的易玛很快陷入了梦乡,报纸跌落在她的脸上。
征程的夜晚,铁轨的“哐当”声成为唯一的音色。
聂子航躺在床上,想起拜托技术组长把千纸鹤放进余晓丽房间内,为此还立下“仅为技术同志庆贺元旦礼物”保证书的事情。
他在其中一只千纸鹤夹层里放了一枚大白兔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