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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交汇(第3页)

黎思德仍是老样子。他霸占着讲台,宣传一些反科学的观点,并为自己加油打气:

“不要轻易言弃!同学们,当你想放弃自己观点的时,请慎重!因为成功之路可能就在你的脚下,只需稍加忍耐便可掀开文明的新篇章!”

眼镜男已是见怪不怪了。他瞄着黎思德那几根刚接好的手指,捂脸苦笑:

“有福不享,没苦硬吃,唉!

咱们得上哪儿才能找到第二个跟他一样的傻瓜呢?”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是各玩各的,没一个人在乎眼镜男讲了什么。黎思德见大家注意力涣散,气得直拍桌,一咬牙,又从实验室抓了两只猴子,非说上回实验有误,他得抱着严谨的态度再求证一回情绪与祈信之力的联系。

眼镜男收拾书包,不准备看虐待动物的表演了。可一道激荡的冲击声阻止了他,是瘦高个拍案而起,夺走黎思德的教鞭,大加批判:

“黎思德!你的脑子是有毛病吗?不准虐杀动物!”

“放屁!手给我松开!”黎思德力气没瘦高个大,抢红了脸也争不来那条教鞭,“我是为科学实验!为了科学研究!再说,屠夫、猎人不也杀动物?怎么没人管他们?可见宰杀畜生是天经地义的!”

“胡说!

你明明就是虐杀动物,别拿屠夫、猎人狡辩!

屠夫、猎人杀动物是为了吃、为了赚钱,你为了什么?你根本不是为了科研,你是在享受虐杀动物的过程!”

“放你妈的屁!我哪有!”

“看,你着急了!你心里也清楚,你只是为了杀而杀,借虐杀动物泄欲望!

黎思德,不要因为被人戳穿了就强词夺理,这样是很埋汰的!”

黎思德松开手,屈肘握拳,两腿深蹲,放声高吼,撞向瘦高个,不知是第几回和他打成一团。同学们乐得如此,也不拉架,陪着箱子里的猴子一齐看戏,喝汽水的喝汽水,咬坚果的咬坚果,不亦乐乎。

欢乐的氛围总是容易被冲淡的。恰逢周末休假,在学校住宿五天的阿纳塔回到家,被一堆作业搞得愁眉苦脸,连和赛尔游戏的余裕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让阿纳塔头疼的,是文学老师布置的作业,主题是研读一篇文章,并写下读后感,在下周一开课前上交。

这篇文章的内容,赛尔也粗略地读了一遍,是讲自然界中的布谷鸟从不主动筑巢,而是瞄准一些体型不如它的小鸟,在繁殖期间,趁小鸟外出时将自己的蛋产在小鸟的巢中,与小鸟的蛋混在一起,骗小鸟帮他们孵化。如果小鸟现了它们的行为,将它们的蛋啄破或推出巢穴,它们便会施加报复,破坏小鸟的蛋与巢;如果小鸟没有看破它们的阴谋,帮它们孵化了蛋,它们就会在小鸟破壳时霸占小鸟的巢穴,赶走小鸟,把小鸟的孩子们当成自家的储备粮。

阿纳塔读完后,纵使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几个单词的文章:

“真是的,老师想要我们写什么呀?抨击布谷鸟的繁殖策略卑鄙无耻么?可我们的生物老师在上学期才讲过,每一种动物的生存方式都是随环境而演化的,是环境造就了动物,如果要抨击,也该从环境抨击…

可究竟是什么环境,才会让布谷鸟通过这种方式繁殖后代?赛尔哥哥,能用你的祈信之力帮我一探究竟吗?”

赛尔不好说他的视界许是没展到能看清动物千万年的演化,便从文章入手,结合行走各地的经验,教阿纳塔解题:

“人布置的题目,归根结底是为了解决人提出的问题。老师想要你写的,绝不是自然科学的议论文。”

“那他是想要我写什么呢?”

“你看注释,这篇文章取自格威兰的文学杂志,非学术性…老师既然特意标注,就是想让你注意到这个信息点。”

“所以?”阿纳塔小手一摊,懵懂无措。

“所以老师应该是想让你借题挥,剖析格威兰的社会问题…”阿纳塔的理科成绩确实优秀,但文化课上的悟性着实让赛尔头疼,“你想,布谷鸟的行为,最接近哪一类人呢?”

阿纳塔犹豫片刻,谨慎又担忧地呢喃道:

“我爸爸吗?”

“不,是王庭,是格威兰的统治者啊!”赛尔怎也猜不到,阿纳塔会往他的父亲身上联想,哭笑不得又心疼不已,“他们靠着帝皇钦定的正统,躲在祖先的福荫之下,浪费了大量的资源,攫取了巨额的财富,却丑闻频出,朝令夕改,行政执法全凭个人之好恶。他们吸着全格威兰人的血,占用着全格威兰的土地,却心安理得而不思悔改,更压榨北共治区,每逢经济下行、丑闻曝光,则煽动陆军攻打真理教。而遇见帝皇使者,他们好比是布谷鸟进了鹰巢,束手待毙…这样写,你的老师能满意了。”

阿纳塔把铅笔夹在鼻子与上唇之间,两手的食指顶着太阳穴,画起圆圈:

“王庭啊…王庭,格威兰习惯王庭,就像瑟兰习惯朝晟,南共治区习惯班布爷爷,朝晟习惯了奇迹之网,圣恩者习惯了祈信之力?

这要是散下去,得是多大的命题啊,没有几万字,哪能写彻底呢?”

赛尔陡然一颤,猛然想到了什么,心念难平。他走向窗边,背对着阿纳塔,策动了视界,远望身处圣环殿的班布先生,在班布先生睁眼的那一刹坚定起立。他定下决心,宣告信念的声音犹如工匠在锻造钢铁,透着穿越所有的力量和凝聚一切的勇气:

“阿纳塔,我会打败先祖,我会打败爷爷的。”

“赛尔哥哥,别说笑啦…”阿纳塔拿好钢笔,写下读后感的开头,“光打败班布爷爷有什么用呢?还有祈信之力,还有圣恩者,还有那么多的军队,那么多的大老板,那么多的工厂主啊、黑帮头目啊、政府官员啊。布谷鸟啊布谷鸟,这些都是布谷鸟,而布谷鸟迫害的那些小鸟之于更小更弱的鸟,也是一种布谷鸟嘛,对不对?说到底,我们全是布谷鸟,多少都会侵占别人的巢穴吧?赛尔哥哥,你说是吧?”

赛尔没有回答。

待阿纳塔回头,他才现,赛尔早已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敞开的窗,和窗外风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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