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对同性并无兴趣,”沁出冷汗的葛瑞昂快步走远,更频频回望那人是否跟来。他拐入街角,阴沉着脸抽出纸巾卷住手擦拭,“浪费时间…无药可救…”
扔去废纸后的他向圣环殿走去,眉间的阴霾消散不少。明白那变态的圣职者所言亦有可取之处——阿竹确实是幼稚无知的孩子,诱导他实施这令特罗伦人堕落之举者才是包藏祸心的主谋。究竟是那女人…还是元老的意思?不论谁是主使,用意都太过可怕。试想,假如那女人劝诱已是言听计从的阿竹将这不能回绝的礼物洒遍整个大地,这世界会堕落至何种境地?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这诞生本源、失去帝皇庇护的世界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迎接毁灭。
而元老…元老可不是白纸一张。迄今为止,没有人明白,伟大的元老是否听命于那些帮他消灭了梁国焱王的东西。
葛瑞昂在忧虑,忧虑元老忌惮的存在、曾伤过阿竹的存在——不消解释,身为元老养子的他实在太明白养父的心思了,事实正如阿竹开始所质问的那样,想消灭阿竹、想令阿竹成为无意识的工具的人,正是元老。
不,准确来说,是元老背后的存在。
虽不清楚那位存在是何方神圣,但走投无路的葛瑞昂,非常想与之联系,去向这存在说明现今的危机。可谁知道,该如何联系一个阿竹都无法察觉的东西?贤者或许有主意,但他又该怎样去问?
网无时无刻不在注视,开口便等于挑明他对元老的不信任。
想到这里,葛瑞昂开始自我安慰,猜测那未知的存在早已知晓阿竹的情况,根本无用担心,只需观望——
不,难道要坐视不理?不,绝不。想想、快想想…哪怕仅为了迦罗娜,也不能让阿竹成为任他们摆布的工具…
进入圣环殿的葛瑞昂看着正专注办公的爱人,用网出消息:“我要去康曼城。让大使先同王室沟通,我需要与前帝国元帅圣恩谈些事情。”
他没有惊动办公桌后略显愁容的迦罗娜,而是悄然离去,去确信元老是否可信:更无论可信与否…都只剩摊牌的路可走。
“特罗伦人竟然变成这个样子…”翻阅完半身高的文件后,迦罗娜反复扭头,舒展酸痛的颈椎后仰面挺腰,查看网的消息,“博萨那边的情况可还好?烦请你分享如今的状况…有心了,万分感谢。”
稍后,她看着曾经的下属传达的信息,眉越皱越紧:
长官,自你调任帝国已一年有逾,感谢你仍心系我们的工作。恕我直言,目前不止涅汶,整个博萨公国的局面都称不上乐观。一年前那荒诞事故的余波仍未消除,博萨大公呈交的驻军费缩减明显,想来他并无贪婪克扣的胆气,实是让先前往返帝国的人流耗尽私藏。
我从负责接洽的朋友处听闻,各地官员的报告比我所见更触目心惊。多数城镇的生产生活已趋于停滞,大部分工厂陷入无人开工的窘境。乡间的情况稍好,多数农田耕种如故,谷物的供给维持在水平线以上。但不少牧场、农场出现经营危机,因为向城镇供货的渠道大多中断,他们不得不求助于博萨政府,但是博萨政府亦无充足人手,转而向我们告急——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缘故,他们宁肯被我们炮决,也不阻挠那些自称信徒的懒汉。就我所知,仅是驻扎涅汶的军团,便有七成忙于转运物资或维持秩序,从而保证辖区稳定。大量的文职人员不得不进行协助,剩余的工作者,即使配备最新式的机械计算器,也难以应对海量的统计数据。
何况,安抚维稳绝非长久之计。莫说长年离乡的战士们早已心生厌烦,单是停摆的城镇,便会令驻军的开支大增。长官,你也知道,议会援助博萨、令其建设的本意,是恢复博萨的生产环境,借此重开贸易,抹除战争的负面影响,让他们回馈更多的利益。而现如今,博萨城镇的混乱,与既定的战略背道而驰。若博萨人想通过罢工抗议,我们尚可与之沟通交涉,但他们停工的理由竟是“等待帝皇使者的恩赐”——
你能想象吗?他们坚信赠予特罗伦人礼物的“帝皇使者”迟早会眷顾博萨,令他们无用劳动便能畅享美满生活,实在愚昧至极。先前你说过,他给特罗伦人的礼物仅限于吃穿行住,可散布于涅汶的流言却称他满足特罗伦人的一切愿望,无论索取金钱、权力或者美色皆是有求必应。而这群博萨人竟信以为真,争相申请旅居帝国的手续,更有甚者哪怕变卖家产也要偷渡出境。
据某位朋友透露,目前不止涅汶,博萨各城镇都已封锁人员流动,避免闹出居民结队外逃的笑话。但封锁总有时限,再者,遭我们强压的博萨人依旧蠢蠢欲动,若爆不良的契机,我恐怕事态要彻底失控,这些狂热的蠢人定会拼命涌向帝国。到那时候,我们胜利的成果、议会制定的计划、重建不久的秩序皆会崩溃,因他们的愚昧无知毁于一旦。
唉,若那天真的来临,希望他恢复理智,千万别再插手世上微不足道的琐事,让我们全力平复这荒谬的动乱,远离我们、远离大地、远离这一切吧…
读完,迦罗娜手撑头颅,止不住占据大脑的酸痛,自说自话:“形式严峻至此?那些歪曲事实的消息是怎么传到博萨的?博萨的官员都是饭桶吗?呼…有意的,定是刻意为之,世所罕见的蠢货…”
迦罗娜有预感,若博萨人当真假借其名生乱,哪怕各军团采取血腥手段镇压,他也不会在乎,甚至可能亲自将真假莫变的狂热信徒屠杀殆尽?没错,现今的阿竹就是一个不分轻重的孩子,而当这孩子掌握足以摆弄生死的本源时,那善良的本心亦渐蒙尘。
一年多来,每当她去拜访的问候,阿竹都刻意回避,拿些无关之事搪塞过去。迦罗娜从那些不自然的语气里隐隐猜出他的心情不佳,像是对她有着难言的怨念。
是不满她这姐姐的劝告吗?不,迦罗娜相信阿竹不会是那样小气的孩子,况且前些日子,葛瑞昂还总夸他明白事理,说他懂事不少。迦罗娜认为,是有人暗中作梗,但思来想去,唯一接近阿竹的就是那名为茉亚的混血者,而她分明已拯救她的族群,何来谋划这有弊无益之事的动机?先不提有那么多人成日盯着阿竹,单是葛瑞昂就有阻她恶意的分量,因此,迦罗娜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如问,她随即信:“阿竹,明日可有空?多日未见,我想去看看你。”
“娜姐?刚好、刚好!你看着!看我的视野!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啊!”收到问候的阿竹意外欣喜,高喊着催她连通视野,目睹令他喜悦的景。
欢乐的景把迦罗娜的笑定格在最僵硬的一刻。她看到散乱的灰色长间挂着汗珠的脸,以及那对忍耐痛苦的灰眸。当视野下移,高隆的腹部跃出清晰可见的脉动,更有颤抖的指尖从上轻抚而过,将那衣裙与血肉层层分切,由最深处飘出连着脐带蜷缩的湿漉。当指断开脐带,本破开的腹部完好无缺,那湿漉也伸展,伸出蓝纹幽亮的四肢,出最嚎亮、无措的啼哭。
“娜姐,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阿竹踏上天台,将婴孩捧入降下帷幕的黄昏,双臂在余晖中震颤,“我当爸爸了…我是父亲了…我有、我有、有、有…有…有孩子、有女儿了…”
迦罗娜忘了该说的话,只记得重复简单的话语:“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恭喜。
她的拳捏至青,指在掌心握出血痕,看着网中得到肯定的质问,竭力撑开双唇挤出颤音:“葛瑞昂…你这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