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尊敬你、爱你!阿尔哥哥,我知道身为朝晟士兵的你肯定杀过不少特罗伦人,但我不在乎,因为那些只会忠心不管我们死活的帝国的人都是坏蛋,他们就会打仗、杀人,连善意都不肯施舍给我们!”
“但、但是,我们来了以后,你们的物资都短缺了啊?很多商品都变贵了啊!”
“反正在我这种流浪的孩子眼里那都是支付不起的数字。你们来之前,那些东西照样涨价;你们来以后,我反而有工作,能放心填饱肚子,在屋里睡安稳的觉,而不是和大家挤在巷道里取暖。更别说统领,他真正保护每个流浪的孩子,让大家无用担心因饥寒死在街头。”
“是吗…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说话间,他们已走入较热闹的地段,法普顿索性拉扯过往的行人质问:“你说,使者是慈爱而睿智的人吗?”
阿尔见那立足的特罗伦男人眼露不悦:“多余的空话!倘若帝皇使者不够仁慈与明智,世上哪来得算是有良心和智慧的家伙!”
待男人走远,法普顿又向好些行路者出类似问题,得到的回答虽语气不同,含义却统一——往来的特罗伦人皆视他为博爱与全知的神。
不知该说些什么的阿尔嘴角抽搐,继续跟法普顿闲逛,更感到现今特罗伦人的目光已非从前那般敌视或惊惧。人们似乎忘记他的种族,对那长耳与竖瞳视而不见,无论男女老少,净是勾肩搭背地忙各自的琐事、吃各式的美食、谈各样的情话,声容皆散幸福。
经过家冒肉香的餐厅窗口时,法普顿问过忙着切割整羊的店主,没撂下钱币便拿过串着羊排的钢叉递给他:“哥哥,快吃吧,很香的。”
见店主并未察觉,阿尔笑得尴尬,没接过羊排,而是解开纽扣伸向衣袋:“这…没付钱不大好吧?”
可他抓着钱币的手给法普顿捏住:“哥哥,不用的。我问过了,不需要钱。”
“这?这…那他是干白活?这怎么可能?”
法普顿没有直接回答,重咳几声引起正从羊骨剔肉的男人的注意,转述阿尔的疑问。男人将刀插入肉排,拾起玻璃瓶咬开,畅饮一空后嗝出酒气:
“因为我开心啊。看看吧,亲爱的木精灵,我的店里堆满新鲜的牛羊,若不赶忙处理它们,恐怕都要浪费啦。哪怕我只要一枚硬币,也没人愿意买啊——今日的圣都,没人缺吃的东西,哪怕我这老厨师精心烤制的羊肉也一样,只要诚心祈祷,伟大的使者就会在赐给人们无尽的美食,直至人们心满意足、吞不进一粒香料为止。
离开圣都?太笨啦,去别的地方挨饿吗?万一那里没沐浴在帝皇使者的荣光下,说不定连吃喝都难啊。何况这是我的故乡,有我的亲人、朋友、顾客,我又怎么舍得走?赚不到钱没什么紧要,反正大家都不需要钱啊,你看看,哪还有人用钱买东西?没用的金银,还不如多说几句话开心啊。
唉,你还奇怪啊?这么说吧,我精通的只有烤肉这一门手艺,以前为了挣钱,我得忙着计算成本,想好一盘肉最少切几块,还要和送货的吵架,累得心慌。现在我不用想那些无聊的事,慢慢烤熟它痛快吃便是,假如有人品尝后夸赞我的手艺,可叫我开心得要命——嘿,之前当然也有顾客这样说,但我可没心情听完再享受啊。
好啦,你们慢慢逛吧,这条街像我这样的闲人可不少,喏,看见对面那家酒馆了?它本来是商店,可惜经营的笨蛋跑咯,现在指不定在哪后悔呢。那老板是新来的,和我一样,酒随便喝——嗯,太阳都挂高了?等这只羊给人吃完就关门,再见啦。”
阿尔听得恍惚,直到香料与油脂的气息涌进鼻腔才回神,急忙拿住已给法普顿送至嘴边的羊排,闲着的手连连挥摆:“够啦、够啦!我吃不了太多肉的!木精灵都是以果蔬为主食的!”
“酒呢?酒可以喝吗?”法普顿啃干净肉,嘬完骨头上的膘,吸吮挂在钢叉上的油,将钢叉还给店主,指向金色的街对面那间偶有人进出的酒馆,“哥哥,你不会喝酒吗?”
擦好嘴的阿尔抽出张纸巾递给他,穿过人流缕行的街:“少喝点没问题,走吧。”
酒馆内的就座者很少,来客大都径直拿起看中的饮品并道谢着离开。正与法普顿挑选的阿尔刚摸住瓶橙色的果酒,却觉得柜台后打盹的男人眼熟得紧,细细打量那黑里透棕的皮肤,从褶皱里瞧见多道细小的伤疤,不由蹙眉呢喃:“确实是在哪里见过…”
“哥哥,怎么了?”
法普顿高亢的嗓门唤醒店主。盘下这家酒馆的桑登猛搓眼眶,刚挺腰伸直就让那漆黑的竖瞳惊出身汗:这有黑色长的家伙是…那天他们在广场袭击的…
“呃…这位客人,你好,”强撑笑脸的桑登已汗流浃背,“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啊,抱歉,我想…我在哪见过你,”阿尔轻摇头,竖瞳微张至椭圆,“是的,是在哪里看见过…”
狂吞口水的桑登五指紧扣大腿,心里作好最坏的打算。可阿尔猛地轻拍手掌,笑得欢快:“对了,是博萨啊!你在博萨待过吧?你的肤色和博萨人很像!
“啊?哈哈,是!是啊!”桑登先是一愣,而后起身大笑,“我在那里待过几年,才晒出这身伤啊!”
“果然啊!小法,你看,我记性可好了!老板,你是当过兵吗?在博萨的是苍白炽焰和帝皇使者,你隶属哪支军团呀?”
“怎么会啊,人家哪看得上我,我是去博萨务工的倒霉蛋啊。别聊啦,来,你们木精灵最喜欢水果吧?我这里的果酒可多了,来,都拿去喝!”
“多谢!以后我们还能来拜访吗?”
“当然、当然!随时欢迎!”
欢笑不止于酒馆,更在圣都每处萦绕。小口抿酒的阿尔脸泛红晕,最后放声歌唱,给法普顿搀扶着旋出酒馆,乘上回前行之地的车,断续着嘟囔出含糊的话:“嗯…是!没错…对的…呼…茉亚…爱你…哈…统领…朋友…博爱?仁慈?哈哈…对啊…智慧啊…”
“酒…伤身体的废料。”
嗅到刺鼻气味的迦罗娜不晓得酒后吐出的是乱言还是真话,只确信已醉到失神的葛瑞昂着实失态,便替躺倒座椅的他批好外套,走向窗口远眺圣环殿外的城市,眼里映照那黑与金的光,叹出忧愁:“唉,阿竹…你在想什么?你知道这圣都、这帝国的特罗伦人已变成何种模样?你可曾想过肆意恩赐的后果?如果有一天你要收回这些礼物,或是中止对他们的给予…事情就无法控制了啊。”
仿佛睡去的葛瑞昂语出被窗外轻风遮掩的细微:“没人能控制的…他早猜到了…没人能控制的…没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