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忽然营地中马蹄隆隆,原来李自成派出两队骑兵从左右迂回到营地后面突破而入。两队骑兵各有一百多人,都是李自成身边最精锐的护卫,一队由郝摇旗带领,一队由袁宗第带领。这两人都特别勇猛。正好贺人龙冲到营地前面,中军空虚,两人直接杀入中军,把官军杀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激战中,袁宗第忽然弯弓射箭,嗖的一箭,直射郑崇俭咽喉。郑崇俭侧身一闪,射中了他的左臂。几名家丁死命冲上前,救下郑崇俭,拥促他向后退。袁宗第再次搭弓射箭,这次瞄准的是郑崇俭的旗帜,一箭射出,只见旗帜的绳索断成两截,旗帜缓缓落下。
袁宗第大声呼喊,“郑崇俭死了”他身边左右的战士也跟着大声呼喊。
在营地车墙前拼杀的官军听到后面有人呼喊大叫,回头一看,只见营地中心一片混乱,中军在缓缓撤退,旗帜也没了,以为主将真的死了,心中气馁。而眼前的义军又如此勇猛,登时没了战意,也不知谁先大喊一声,“逃命吧”扔掉武器,转身就逃。周围官军士兵有样学样,都纷纷丢下武器逃走,转眼间营地一片大乱。贺人龙也在十几名亲信家丁的佣促下趁乱逃走。官军的营地被攻占,他们彻底失败了
义军击败了五倍于己的敌人,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背水一战,义军战士用自己的勇气,为前进郧阳大山打开一条通路。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这场恶战从晌午一直激战到傍晚,是义军有史以来少有的一次大战。
“我们胜利了”河滩边的营地中心无数义军战士举起武器兴奋大呼,夕阳洒落,将他们的身形武器都镀上一层金色,看起来辉煌灿烂。这次大胜,杀死官军数千人,击溃两万人,虽然两名总兵贺人龙、郑崇俭侥幸逃脱,但总兵以下的副将、参将、游击、守备之类的击杀了十几个,千总、把总等低级军官更是数也数不清。最关键的是以少胜多,彻底摆脱了被追击围困的劣势状态,置死地而后生。
而大战中得到的战利品更是堆积如山,兵器、铠甲、粮食,骡马、车辆,火药不计其数,沿着河滩一直散落到山上,义军向来缺乏的战马也一次缴获两千多匹。虽然义军也牺牲了八百多人,且有一千多人受伤,但无论怎样,胜利都是让人兴奋的。这些物资,正好填补了义军从商洛山中撤离时,损失的物资。
李自成回到河岸边的大营,立刻探望各处受伤的战士,与战士们同甘共苦一向是他的习惯。同时派人去上下游,寻找渡船,这回,义军战士可以从容渡过汉水了。
当晚,义军就渡过了汉水,老营人众在汉水南边看到这场大战,人人心有余悸。范青腿上被刺了一枪,受了伤,用担架抬着走。慧梅到他身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后来干脆不顾别人的目光,扑倒他身上哭起来,哽咽道“你是军师,干嘛冲的那么猛,我快吓死了”
范青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鬓,微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是军师,也是闯王的兵,我不带头冲锋,怎能鼓起其他战士的勇气。”
高夫人走到李自成身前垂泪,道“你干嘛让我们先渡河,咱们说好的要一起生,一起死。如果你们不敌官军,被官军杀害,我宁可投汉水而死,也绝不会独自逃生的。”
李自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怜惜,用粗糙的大手,抚摸高夫人的脸颊,微笑道“胡说,答应我,不管怎样,你和兰芝都得好好活着。”
众将士与家属相见,都有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许多人相对唏嘘。
第二天清晨,队伍开始向郧阳大山中进,路过白水县的时候,县城一片死寂,城门紧闭,所有守军都害怕的要命,没一个人敢放枪放炮或者出言挑衅谩骂。他们知道昨天义军打败贺人龙,所以特别害怕今天义军趁着士气正旺,把白水县也攻打下来。
不过,李自成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一来昨天胜利之后,得到的战利品已经够多了。二来白水县城墙很厚重坚固,李自成不想再损失人马了。所以,路过县城的战士,只是挥挥手,向着县城上的守军大声嘲骂几句,就离开了。白水县的县令和守军是最后目睹这支队伍的人,从此,这支队伍就好像人间蒸一般,消失在莽莽群山当中,再无消息了。
一个月之后,时令已经到了初冬。寒冷的风在大山中呼啸而过,把漫山遍野的枯叶席卷而起,扬的满天都是,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夏日里常见的各种欢快的鸟儿,都不见了。一支松鼠树洞中钻出来,在一棵松树上跳动了几下,大概觉得天气太冷,又缩回自己温暖的树洞中去了。
有一支队伍正在这片树林中驻扎休整,正是进入郧阳大山的闯营。
郧阳大山比商洛山更荒僻,有时跋涉一天都看不到一个村落,偶尔遇到的一个村子,也十分闭塞落后,甚至连银钱都不通行,还处于以物易物的状态。义军用一小袋粮食雇佣了一名当地的农民做向导。今天走到这里,他就无论如何都不向前走了。据他说,再向前走就要穿越过一片方圆千里的渺无人烟的森林,用现代话来讲,就是无人区。
于是,李自成命令在此处安营扎寨,暂时休整,于是众将士把用牲口驮来的帐篷,全部卸下支开,又砍了一些树木做了围栏,一个简易的营地就做成了。战士们砍柴、生火、做饭、喂马,到处都在忙碌。
李自成带领众将坐在一个火堆前议事,火焰熊熊,初冬天气并不冷,郝摇旗索性脱掉铠甲,解开棉衣,露出胸口的一片胸毛。
李自成道“二虎,你把你探听的消息给大伙说一下。”
二虎是刘体纯的小名,他专门负责义军购买粮食物资和刺探消息等事情,他清清嗓子,道“我去南面收集物资的时候,在一个村子里探听了一个消息,说南面有个白羊寨的地方,新来了一支人马,规模不小。”
“于是我亲自带队向南打探,原来这支队伍就是张献忠的,他自从夏天谷城起义之后,就一直在湖广四川一带流动作战,前些日子,朝廷派杨嗣昌做总督,四面张网,围剿张献忠。在玛瑙山,张献忠吃了败仗,被官军抓住了好几个小妾,损失很大,也退到郧阳大山中休整。”
郝摇旗哈哈一笑道“真他娘的巧,咱们在商洛山的时候就离他老巢谷城不远,这回到郧阳大山中,又碰到一起了,真是有缘啊”
刘宗敏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道“张献忠还算讲义气,上次咱们向他求助,他支援咱们精铁火药,没这些东西,咱们在商洛山中可不容易站住脚。”
众将纷纷点头,自从上次得到援助之后,对张献忠的印象大有改观。
田见秀道“闯王,其实咱们不必非得向东,穿过莽莽丛山去河南,也可以向南和张献忠会师,到湖广四川一代去展,也是不错的选择。”
李过道“田哥,杨嗣昌可大举围攻张献忠呢咱们去跟他会师,岂不是成了自投罗网。”
高一功道“这倒未必,我看杨嗣昌这次出师未必有好下场。开始还能指挥得了这些明将,可渐渐就不灵了,我听二虎说,现在好几个骄兵悍将都不听指挥,左良玉驻扎在湖广四川边境,无论他怎么催促都不动一步,贺人龙本来应该从陕西出兵的,但他借口刚刚被咱们打败,也驻足不动,还有别的几个将领也不积极,都在作壁上观,让别人出力,自己保存实力的意思,我估计这次杨嗣昌的湖广之行,必败无疑。”
刘宗敏点点头,伸手把一块爆裂的火炭抓起来扔回到火堆中,他铁匠出身,手心都是厚厚老茧,不怕火烫,说道“我也觉得杨嗣昌要倒霉,早晚得步熊文灿的后尘。”
郝摇旗哈哈笑道“这主意好啊咱们和八大王是老相识了,以前咱们义军联营是常事,这次咱们跟他联盟大干一场,也不错,只是以谁为主呢”
田见秀道“二虎说,他虽然打了败仗,但实力并没有受到大损,至少还有两万左右兵马。咱们去投靠他,不妨以他为主。”
众将说完看着李自成,李自成看向范青,问“军师,你的意见呢”
范青道“我的意见是咱们不去找张献忠,自己单干,继续向东走。”
郝摇旗急忙道“军师,你咋总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呢上次大家都不赞同去找张献忠,你却坚持要去。现在大家都想去找他,你又坚决反对,这是什么道理”
范青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上次张献忠谷城还没起义,准备的也不充分。他害怕受到朝廷重点打击,所以想支持咱们在商洛山中闹起来,吸引朝廷注意力。现在呢他已经准备充分,起义闹起来了,朝廷的围剿大军也来了,他没理由再扶持咱们。而且我上次去谷城,见他就有猜忌咱们的意思,这次咱们去和他会师,很可能被他一口吞了。”
郝摇旗摇头道“黑吃黑,不至于吧老张这人还是挺讲究的嘛”
刘宗敏哎了一声,对郝摇旗道“你胡说什么,咱们都是义军,又不是杆子,哪来的黑吃黑。不过我也觉得张献忠不会吞咱们,军师可能过虑了吧”
范青微笑道“会不会火并,也只是我的推测,张献忠当然也可能讲义气,待咱们好好的。但我觉得去湖广四川,与咱们既定目标不符。去河南,占据中原腹心,号令天下,是咱们一步上上棋,必须克服一切困难去完成。去湖广四川,就是把这步上上棋让给朝廷,咱们和张献忠一起在湖广混,怎么展,怎么壮大,一山不容二虎啊”
田见秀道“但现在穿越郧阳大山太难了,正是严冬季节,又缺吃少穿,不知有多少兄弟要生病死去。昨天我就亲眼看到两个兄弟受冻生病而死,而且老营家属中也有不少人生病了,连闯王的爱女兰芝昨天也病倒了,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整啊,咱们暂时投靠张献忠,等明年春暖花开,天气好了,咱们再向河南展岂不是更好”
范青摇头,“打仗好比下棋,重要的是争先手,一步争先,步步占优,一步落后,步步受制于人。打仗就不要怕吃苦,也不要怕死人,田哥,你人不错,但有时候同情心太多了”
郝摇旗唉了一声,拍了田见秀肩膀一下,笑道“军师,你就明说我们田哥是妇人之仁得了”
说得众将都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又看向李自成,最后拿主意还得李自成。李自成目不转睛的看着火堆,慢慢道“宗第,你跟张献忠最熟,明天你去拜访他一下,看看形势再说。”
袁宗第站起来拱手答应了,第二天清早,袁宗第骑着马,带了两名亲兵,直奔白羊寨。张献忠得到消息,从中军营帐里出来,一直到营地门口。
袁宗第拱手行礼,却被张献忠一把扶住,接着热情的拍着袁宗第的后背,笑道“老袁,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可想死了我了”
随后把袁宗第迎到营帐之中,设宴置酒招待,军师徐以显和马元利、孙可望等极为将领坐陪。席间问起闯营的经历,袁宗第就把最近从商洛山突围的经过讲了,尤其是汉水边上背水一战,把贺人龙两万人,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的经过说了。
袁宗第借着酒劲,豪气勃,把李自成如何沉毅坚定,指挥若定,范青如何智谋频出,神机妙算,而众将又是如何勇不可挡,忠义无双等情形形容的绘声绘色。
张献忠笑道“我早说李哥厉害,还有你那个小军师,就是人杰啊”,,,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