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醒来的时候,贺庭山就在旁边,他一直没走。
“滚……”一睁眼就看见他,又气得闭上了眼,虚弱道:“你父亲的葬礼由我来操办,这里用不着你,滚……快滚……”
“我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聂云斜眼睨他,从鼻息里出一声冷哼,“现在孝顺了?装给谁看?”
佣人扶着聂云坐起来,递给她一杯热水。
一旁的贺庭山保持沉默,眼神幽暗,收紧的双拳微松,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就因为不听你们的安排,我就成不孝了?”
“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我能是什么?你们又想让我成为什么?”贺庭山对视上聂云的冷眼,“我是人,是个跟你们一样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二十八年,你们有尊重过我的意愿么?凭着你的良心说,有尊重过我一分一秒么?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对啊,不把我当人看怎么会知道‘尊重’俩字怎么写,你们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这俩字!”
聂云扯着嘴角,一脸轻蔑。
“我不孝顺,如果我真的不孝顺,我此时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对你们的妥协也不是装给谁看,而是我作为一个和你们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所要履行的责任,是我该做的。”贺庭山扯了扯领带,“是,你们生我养我给我最好的一切也是因为责任,可是这种责任的期待性和目的性太强了,它完全盖住了你们生养的本质,使你们整天沉沦在利益的循环中。”
“是不是从没人说过你们的教育方式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想应该连一个都没有吧?为什么?因为他们不敢。你们站在最高点上,听不到杂乱的风声,没有一点质疑和批评,所以你们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你们完美。”
“十二岁以前你们是我的目标,我立志要成为你们,十二岁以后幸亏我及时清醒,就像沉睡了很久终于苏醒了一样。因为如果真的成为了和你们一样的人,或许到那时候思想都会被改变……那真是太蠢、太悲哀了。虽然我不喜欢你们给我定制的一切,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就算有天我再次失败,再次身无分文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后悔没有听你们的话,我会爬起来接着走。因为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们的,就算我贺庭山今天是个路边要饭的、修车的,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当年贺庭山创业失败,他没有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白手起家,一直努力到现在,坐到如今的位置。坐到……与贺老爷子平起平坐。
有人进屋,规律的脚步声作响,站在贺庭山身后,手里捧着的是聂云的药。
“赵管家,你来我们家也几十年了,你是看着我长大的,现在我想听听你最真实的想法,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都不会怪你。”
赵管家站在贺庭山身后,久久不语。
“贺少爷,爱没有绝对的公平和对错。”苍老的声音响起。
没有绝对的公平和对错。
一语道破,却无法解开贺庭山心里的结。
“我明白了。”贺庭山垂下眼,转身大步走出房间,语气平淡,“谢谢赵管家。”
望着贺庭山离去的背影,聂云不解地问赵管家,“你说,我有错吗?我们错了吗?”
赵管家抬头,想说什么却又抿了抿嘴,微笑着摇了摇头。
“哼,我就说嘛,我们的教育方式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出价要我都不给呢……”
你看,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睡”了一辈子。
贺庭山回公司处理事务,沈穗穗早就在办公室等他了,捧着一碗切好的水果坐在沙上,看到贺庭山进来开心地跑过去。
“阿山阿山,你怎么才回来呀?人家等你好久了呢!”沈穗穗摘一颗葡萄喂进他的嘴里,“好不好吃?”
“你怎么来了。”贺庭山坐到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沈穗穗跟过去,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哼,我来不好么?你不想见我么?”
“怎么会。”贺庭山敲着键盘,“不是让安娜陪你逛街去了么,这么快就逛完了?有没有买到喜欢的衣服?”
沈穗穗撅嘴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喜欢的?要不要去法国看看,明天正好有一场queen服展,对了,安娜说有一家甜品店不错,你不是一直想吃草莓蛋糕么,一会儿让她陪你去买。”
沈穗穗疑惑,“什么草莓蛋糕啊……我喜欢的是芒果味的好不好?”
“嗯?我记错了?”
“而且我从没跟你说过我喜欢吃草莓蛋糕啊?我虽然喜欢吃草莓,但草莓味所有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贺庭山顿了顿,忽然想起来舒妍跟他说过,她最喜欢吃草莓蛋糕。
“阿山……我不要安娜陪我去……”沈穗穗用胳膊圈住贺庭山的脖子,唇瓣蹭了蹭他的脸,撒娇道:“我要你陪我去嘛……你都好久没理我了……哼哼……阿山阿山……你陪我去……你陪我去嘛……”
贺庭山推开她,“穗穗,听话,等我忙完了就陪你,好不好?”
这段时间贺庭山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事太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老爷子的葬礼定在后天,更让他脱不开身。
沈穗穗见他一脸敷衍,直接抬脚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细长的双臂搭在他宽厚的肩膀,水灵灵的美眸与他对视,调皮地啄了下他的唇,“阿山,我们什么时候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