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見了大笑,向她一揮手,「——走!」
幾步趕到燭龍門,武崇訓和楊琴娘下意識提緊韁繩,過了這門便是永巷,再往北,便是隋煬帝楊廣修的大業殿,如今叫貞觀殿。
差不多一百年前,大業殿簧夜失火,隋煬帝以為逆黨作亂,倉惶逃入西苑,狼狽藏匿在草叢間,可是羽林搜捕卻全無收穫,聽說,他便是夢見了數年後起兵於太原的李淵父子。
王朝更替,事後總有重重牽強附會,解釋這一切草蛇灰線,數年乃至數十年前便可辨識,但在當事人眼中,成敗遙遙未知,眼前只有一個又一個關卡。
瑟瑟也攥韁繩,含義卻截然兩樣,她是命青金馬加衝撞。
——轟!
與巨響同時炸開的,是李顯撕心裂肺的吼叫。
「瑟瑟!」
她在群馬呼嘯中悍然轉頭,身後百餘匹青金馬訓練有素,明知是以卵擊石也毫不猶豫,甩著轡頭上細金絲編織的面網,七搭八掛的綠松、青金石墜子,直愣愣正面撞上宮門。
——轟!轟轟!
一而再,再而三,瑟瑟振臂揚鞭,指揮群馬前赴後繼,不斷衝撞。
燭龍門是太初宮中軸線上的第三道大門,與長安太極宮遙相呼應,可太極宮五道大門皆是五道門洞,太初宮五道大門卻只有三道門洞。青金馬生性悍烈,一旦認主,寧死也要完成任務,可是百匹大馬橫向衝撞,三道門洞排布不開,有些馬甚至對著城牆也照撞不誤。
李顯站在馬隊後方,眼睜睜瞧鐵蹄肆虐,門樓上監門衛十餘人,舉著弓箭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卻被飛土揚沙迷瞪眼睛,瞧不清一道道紅影究竟是何人。
「救我!我是張易之!」
張易之駝在楊慎交馬上,竭力板起上半身亂叫。
張昌宗幾近昏厥,雙手死死拽住阿喃腰帶,方才勉強未有落馬,下半身拖在半截,鞋早飛了,小腿被揚起的馬蹄踢來踢去,歪出不自然的角度。
守門的郎將顧不得分辨,奪過弓箭便往紅衣上射。
阿喃唯恐瑟瑟吃虧,一把禪杖連掃帶敲,撞得前馬東倒西歪,武崇訓在沙影中回神大叫,「慢些——」
他不予理會,排開群馬擠到前面。
頭馬最是矯健,比後頭那些挨得更緊,一匹匹抬高前蹄,互相踩踏,都要爭個破門之功。張昌宗被兩匹馬臀夾著,又擠又蹭,痛不欲生,兩腳蹬著青磚地,抱住他腰,發出高亢的痛叫,「別別!」拖得馬頭扭轉。
阿喃掙出性子來,回凜然一乜。
張昌宗噯了聲,就見十二環杖頭撲來,他眼前一花,頭破血流滑下去,頓時被踩成破布袋子。
密密箭頭如落雨,從門頭噼里啪啦砸下,幾匹頭馬中箭,噦噦叫著甩頭,瑟瑟雙手被青金石和綠松石來回甩盪,打得生痛,死死拽著馬韁不敢鬆手,混亂中琴娘被楊慎交推到陣外,滾在牆根底下喘息。
瑟瑟聽見耳畔有個熟悉的聲音,「你讓開!」
禪杖似陌刀,又似脫弦利箭飛射出去,重重砸上燭龍門,霎時人仰馬翻,武崇訓撲上來,抱住瑟瑟滾鞍落馬,門頭上士兵們發出恐懼的呼喊。
轟——
重逾百斤的大銅門緩緩傾斜,當空倒下,千鈞一髮之際,智慧珠爆出狹長白光,一瞬間貫穿禪杖,向前頂住銅門,向後籠住瑟瑟。
「智慧珠選了你。」
武崇訓又驚又喜的聲音在瑟瑟耳邊響起,「你就是天選之子!」
瑟瑟撐著他站起來,見阿喃雙手握緊禪杖,死死抵住銅門,臂上繃緊的肌肉青筋凸起,手指上赫然一枚赤金游龍指環。
——她拽住武崇訓向旁邊飛閃。
兩下交錯的瞬間,燭龍門轟然倒地,砸的地面煙塵瀰漫,碎石迸射。
大家不約而同舉臂遮臉,待放下時,偌大的廣場忽然安靜了。
洞開的宮門似個邀約,門頭上幾個郎將、奉御摸不著頭腦,顫顫巍巍向前抻頭,擋是擋不住了,也沒搞明白到底是控鶴府逼宮,還是東宮逼宮,但願是女主闖宮篡位罷,女人興許不會大開殺戒?忐忑不安地等待瑟瑟下一步舉動,卻沒想到她並不踏進門檻,反而後退幾步,揮揮手。
楊慎交提起半死不活的張昌宗,一把推進門內,繼而是張易之,兩人跌絆在一處,手軟腳軟爬不起來。司馬銀硃提刀押著成串白衣僧侶過來,趕鴨子上架般也趕進門內,千餘人浩浩蕩蕩,圍著二張默默無語。
張易之左右望望,永巷長而寂靜,向西通往九州池和向東通往東宮的大門都是緊緊關閉,沒半個人影。
古怪的靜謐,從他卯時三刻驟然起事,至今已有兩三刻鐘,明堂天翻地覆,左近的鳳閣、鸞台、遠些的麗正書院、內侍省六局,都該聽見動靜。就算九州池要保女皇,千牛衛龜縮不出,東宮衛為何也不來救駕?還有鎮守北門的羽林,便是未得聖令不得擅離,調支百人小隊總不難罷?
他忽地醒轉,這才明白,他沒有滾到女皇面前哭嚎狡辯的機會了。
刻骨森寒瞬間從脊椎上竄起,張昌宗也如夢初醒,兩人臉色非常難看,幾乎是同時,兄弟倆一躍而起,推開閒人慾衝出燭龍門,卻被司馬銀硃橫刀在手,毫不猶豫地砍飛了一顆腦袋。
——砰!
血淋淋的毛球撞上牆壁反彈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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