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武崇訓說顏夫人權傾太初宮,雖不如上官才人親近帝座,手底卻有累累人馬關係,可是看這女官膽敢湊到她面前來嚼舌頭,就知宮中並非人人都服膺顏夫人,就如韋氏話說,鐵壁銅牆還漏水呢。
第5o章
她便在那女官臉上掃兩眼,用心記住她樣貌。
三十歲來歲年紀,扁扁的一張圓臉,右邊眉梢上有顆大痣,再看她手腕上套著寸寬金鐲,極其沉重,又雕刻花卉草木,可見是個愛炫耀的。
女官被壓了兩句,訕訕退出房間。
蓮實走上來,拿調羹舀銀耳玉花露給李真真,丹桂站在身後替瑟瑟打扇。
司馬銀硃閒閒道。
「方才睡了一回起來,大家喝茶吃瓜子兒,閒話說起楊夫人帶了幾個庶女同來,十五六歲,各個都漂亮,站成一排,整整齊齊真叫人喜歡。」
李真真聽了好奇。
「哪個楊家?聖人的外家弘農楊氏麼?他們家可了不得,幾百年大族,累世親貴,歧脈無數,舉國拉通數數,恐怕七八萬人也有,難道都算親戚?」
司馬銀硃應了聲是,笑著道。
「弘農楊氏坐過天下,自然貴盛無比,算人頭卻最麻煩,數也數不清。」
瑟瑟瞧了她一眼。
「那還用說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來湊熱鬧。不過宮裡恐怕只認聖人的母親,孝明高皇后的親眷吧?」
「郡主說的是。」
司馬銀硃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問御前紅人的來歷,遂細細道。
「聖人的外祖父楊士達,貴為隋朝宗室,曾隨煬帝遠征高句麗,他大哥楊雄更是戰功赫赫,封為觀王。如今聖人垂青的便是這兩家子弟,尤其『觀王房』,自唐初至武周,單這一房之中,便出了駙馬三人,王妃五人,贈皇后一人,三品以上官員二十餘人,其中宰相便出了三個!方才所說楊夫人的公公楊思訓,乃是觀王的嫡孫,算聖人表弟。」
瑟瑟眼眸一轉,靠著椅背淡聲道,「哦……那確是至親。」
司馬銀硃識人遇事多,三兩句話便能見根底,一向只覺瑟瑟聰慧,但太自以為是,聽到這句卻是心裡一緊,品出些諷刺乃至激憤的意味。
——至親?
聖人的外祖父與楊思訓的祖父是親兄弟,所以聖人與楊思訓確屬親眷,但論親疏遠近,比起血脈孕育的李顯父女,可不差得遠了嗎?至於武三思,乃是聖人同父異母兄弟之後系,更遠一層。
她掂量輕重,謹慎地斂著神情,索性講起旁人家軼事來。
「楊思訓在高宗朝曾官至右衛將軍,堂堂四品,也算出挑,奈何嘎嘣一聲,就離奇死了。」
「如何離奇?」
李真真聽得起興,連筷子都放下了,「你快說來聽聽。」
「這可真成茶話會了。」
司馬銀硃笑著,扭頭瞧那韋團兒,見她站在院門口,與值夜嬤嬤附耳交代兩句,便甩著帕子扭腰走了。她向來驕縱,處處躲懶,見瑟瑟這裡插不進針,便不會再迴轉了。
司馬銀硃遂向丹桂和蓮實點點頭,兩人放下傢伙什兒,一回身都坐下了。
「誒,姐姐早該這麼著!」
瑟瑟扶著圈椅把手大加讚賞。
「阿耶做了儲君,咱們家一舉一動都有規矩約束……可那空頭玩意兒,做來震懾群臣百姓的,真關起門來,自家底里,分那麼清幹嘛?」
她一頭說,蓮實和丹桂一頭笑,李真真把調羹塞進蓮實手裡,叫她喝湯。
瑟瑟忽然想起武崇訓來,抬眼問侍立的豆蔻。
「郡馬身上領著職銜,怕是不得空來瞧我,你把這兩樣裝在盒子裡,端去給他嘗嘗,快去快回,回來咱們一道吃。」
大概是下午點心吃多了積食的緣故,豆蔻憨憨的反應不過來。
「公子在前頭,有集仙殿照應,斷少不了什麼,郡主就放心吧。」
李真真嗤一聲笑出來。
「你腦子是實心兒的,哪怕是盤豆腐呢,只要是四娘送去的,比佛前開光的還強些,別問東問西了,趕緊去。」
豆蔻這才了悟,忙忙地去了,這邊司馬銀硃繼續講故事。
「楊將軍與頂頭上司,右衛大將軍慕容寶節私交甚好,慕容大將軍有一房愛妾,向來藏於金屋,不侍奉公婆妯娌,更不服侍正妻。有日,慕容大將軍請楊將軍到金屋喝酒,令愛妾作陪,楊將軍一時嘴快,說慕容大將軍寵妾滅妻,恐生禍患。本是酒後閒話,偏被愛妾聽個正著,氣憤難當,竟一壺毒酒藥死了他!」
李真真「啊」了聲,驚愕地握住嘴,這才發現神都的故事,別有一番刀光劍影的恐怖。照她頭先所想,妾侍從中作梗,頂多就是吹吹枕頭風,給楊將軍上上眼藥,破壞他的仕途罷了,萬沒料到竟直下殺招。
瑟瑟也受了一記重錘,膽怯地問,「那……案子怎麼判的呢?」
處置婚事舉重若輕的姑娘,說起人命官司,到底夾了幾分慌亂,再沒有方才一念即起,便提著豆蔻去擺弄武崇訓的灑脫了。
司馬銀硃放緩了語調。
「那金屋在長安城外細柳原,乃是漢朝周亞夫屯兵之處,地勢走向中便含了煞氣,自來以親殺親的重案便多,縣令判了妾侍問斬,慕容大將軍發配嶺南。突如其來的災禍,又是如此不堪的發端,所以大將軍還沒出城,妻族便找上門來要求和離,連子女全帶回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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