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兩家是親上加親,又同住一府,兩代之間相處已經很隨便,但實際上,二馬同槽,強弱對比無時無刻不在。
譬如面前這碗茶,侍女便敢先端給武三思,再給他。
武三思對他的心思一望即明,卻不在意,只凝神在韋氏面上。
「三陽宮是臣領旨修建的,徵發十萬民夫,所費不菲,宮宇足有十重景致,不過完工後聖人尚未踏足,此番聖人攜東宮……」
客氣地沖李顯點點頭。
「……出巡,中樞官員並控鶴府、羽林、上四衛等等皆要隨駕,京城防務空虛,因恐番邦覬覦,臣與顏夫人商量,不如留下太孫監國。」
他頓在這裡,等待韋氏理解反應,眼睜睜看著她悽苦的眼神活泛起來。
「梁王是說……太孫?」
韋氏甩開李顯累贅牽絆,激動地向前傾身,「是我重潤?」
武三思非常確定地重重點頭。
「是,太孫久在長安養病,臣等未曾見過,不過這一向聽聞好了許多,府監已著人接他回神都,就住在弘徽殿,那處毗鄰玄武門,宮室寬敞,起居舒適。」
韋氏聽了猛地起身,又哭又笑,大失往常鎮定持重,離開座位,當地心一遍遍轉圈,走得太快,差點被帔子絆一跤。
李顯忙一把攙住她,「這就好,這就好。」
他也高興,但更多地還是替韋氏高興,反正他兒子多,傳宗接代的任務早已完成,後事韋氏說了算,所以嫡子好壞也不要緊,總之有這一個在,韋氏長久的噩夢便可醒了。
「重潤回來,剛好把幾個小的也教教,省的咱們費心。」
「我重潤還未加冠吶!」
韋氏頓住腳嗔怪地回他。
「你也還不到四十,怎麼就揣起袖子當起老太爺了?」
說的李顯撓頭嘿嘿笑,武三思冷眼旁觀,不防儲君夫妻相處這般家常隨意,就像從前他和娘子一般,倒愣住了。
「光惦記給他派活兒,往後東宮修好了,你管哪一頭?要叫我說,反正輪不上你理政,正該把小書房立起來,你自己教去!譬如重福這年紀,要不了兩年孫子都該來了。我兒,且要在娘親懷裡受用吶!」
她如此說,李顯自是從善如流,一疊聲道好。
韋氏幾乎已忘了外人在場,滿臉眼淚,語無倫次道,「我兒已十七歲了,定然又高大又英俊!」
武三思袖手看著,心道這女人到底把兒子排在夫君前頭,一得了兒子,都忘了幫夫君在臣下面前擺架子,遂殷殷道是,垂著眼道。
「請太子妃放心,所謂監國,並非理政,不過是在帝座底下設張小椅子,聽聽六部的抱怨罷了。聖人原本屬意相爺留下,後來又說相爺年初奔波勞苦,難得消散,另指了魏元忠留京。有他輔佐,出不了岔子的。」
韋氏哪裡在乎兒子能否勝任監國重任,急切道,「我是說她真的讓……」
武三思揚了揚眉,把她倉促因而欠妥的追問堵在嘴裡。
「些許小事,聖人懶怠細問,只要顏夫人答應了,與府監說一聲,再請上官才人覆核文字,聖旨晚上就能發出來。」
長久的期盼,入京數月束手無策,就算立儲後也沒有絲毫音信,韋氏夜夜思念,求告無門,卻因旁人一念之仁,略施小計,就全解決了。
她感激又赧然,抬手拭淚,道,「梁王大恩大德,我必傾身以報。」
武三思頷,「人說夫妻一體,兩親家自然也是一體,報答不報答的,往後再說罷,到底母子相見最要緊。」
韋氏連連點頭。
「王爺說的是,這才叫患難見真情呢!實在多謝。」
她歉意地望住李顯片刻,卻未說話,只側著臉託付給武三思。
「殿下與我,十餘年不離不棄,再苦再難也沒分開過一日,這回卻是……為難殿下孤身赴宴。聖人面前,還請王爺多多周全。」
武三思聽出韋氏作為兒媳,竟然擔憂夫君應付不了婆母,頗有些驚訝,再看李顯神情泰然,仿佛承認確實就是如此,只得信了,因想了想道。
「太子妃如果不放心,臣還有一計。」
李顯急道,「快快說來!」
「三陽宮距離神都只百多里,但要翻越軒轅關,盛夏植物豐沛,路險難行,三五日方可抵達。路上公主、才人自是近身隨侍,至於殿下,照臣猜想,隔日才會傳召,所以臣原想……不過臣請託多時,顏夫人仍不肯為太子妃開口。」
「原來王爺是為這個煩惱,那就不必,多謝王爺高誼,然我知曉,就算顏夫人肯開口,聖人也不會應允的。」
韋氏失笑,雙手端起茶盞遞到武三思手上。
武三思接過來,抬手掩口品茶,那幽幽的香氣伴著水霧蒸騰環繞。
他慢慢點頭,顏夫人是這樣說,就連府監,話里話外也是這般意思。
「光明正大同去不可。不過照臣設想,如委屈太子妃扮做侍女同往,只要預先向府監與顏夫人分說明白,應當無人會去聖人跟前多嘴了。」
「這不好。」
韋氏還未出聲,李顯已經大大搖頭。武三思還當他要說太子妃尊貴,豈能冒領奴婢身份,不想他卻道。
「娘子去三五天,回來再三五天,平白晚十日才能看見重潤,不值得。」
武三思心道,他倒懂得體貼娘子,置自家於度外,旋即鋪陳開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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